第50章(第6/9页)
身在塞外,他不仅暂时无法请示主子示下,还受制于人。
他拿不了主意,也不敢拿主意。
索性让别人来做决定。
容淖定定看他两眼,慢条斯理掏出三眼铳,在众目睽睽下以厚重金属手柄砸他脸上。
她动作不疾不徐,并不显得多粗鲁,却是用了十足狠劲,几乎立时,那张左脸比右脸肿了一圈儿。
索统领能屈能伸,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维持谦卑告求的姿势。
倒是他手下几人神色莫名,有人还哀哀低喊两声“头儿”,想冲上来,被他摆手制止。
容淖掏出帕子,无视屋内诡异压抑的气氛,细致擦拭三眼铳手柄,直到她觉得差不多了,方昂着下巴睥睨开口,“送我回京,我与太子的事,我只同他说。”
索统领低眉顺眼应喏。
确实得主子们自己解决。
包括那几封信。
这世上,唯有六公主自己活着去要回那几封信,方不至于引出风浪。
得到索统领的应承,容淖冷着脸进去收拾自己的行李。背过人后,她悄无声息舒了口气。
她若当真身死,皇帝岂会不知她命丧何人之手。
换句话说,皇帝若真想给她讨公道,无须任何证据。
而太子那里,他都敢妄起兵戈残害兄长了,再杀她一个小小公主不过添头。
她故意留下那么多把柄,从一开始便只为了在关键时刻辖制这群亡命之徒,为自己争取喘息甚至反杀的机会。
也只有不明宫中风云变幻他们,才会被她暂时唬住。
在入关之前,他们之间该有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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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再次冒雪上路,往张家口入关。
不同的是,这次容淖坐在马车内气定神闲,换外面的人寝食难安了。
索统领是个识趣人,会看碟下菜。
他知道现在惹不起容淖,便牢牢压住一干心思各异的手下,唯恐他们哪里冒头凭生事端。
可男人在面对一个紧扼自己喉管却手无缚鸡之力的漂亮姑娘时,起先或许会畏惧一时,绝对不会龟缩一世。
特别是这一群顶风冒雪赶路辛苦多日的男人,本以为能靠这一趟赚得荷包满当,结果事与愿违,钱没到手,命也可能难保。
心中躁意攀至顶峰。
休憩时间,他们忧心忡忡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无心之言与刻意拱火交杂。总之,每一句都可能滋长兽性与恶意。
这一日夜间扎营,众人生火造饭时,容淖独自倚在车中发呆。
车门突然被人敲响。
容淖以为是索统领来给她送饭,开了门闩。
映入眼帘的却是年轻男子还算出挑的一张脸,面庞须髯修得干净利落,半点不像奔波劳累多日的粗糙模样。
年轻男子捧着一盘滋滋冒油的烤肉不请自入,壮实的身形突兀塞进狭小的马车中,有些压人。
容淖眼皮一跳,明白这是一种试探。
“公主,我来给您送饭。”男子笑得眼眉璨然,仿若邻家少年,“从牧民手里买来的新鲜羊肉,您看看可合胃口。”
容淖慢吞吞握起那把用来分肉的小刀,指着烤肉边角,皱眉问,“脏的东西也呈上来?”
年轻男子闻言眸中暗光一闪,立刻低头凑近些去。
容淖趁机发难,手中小刀毫不留情刺入那人颊肉。
“嗷——”一声哀嚎响彻营地,把原本竖着耳朵听车内动静的众人吓了一大跳,飞速聚去车旁。
容淖正拔刀扔出车外,殷红鲜血溅了她满手满脸。
“你们是什么东西,我看都懒得看。”容淖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地挨个打量过那几张惊怒交加的脸,笑意未达眼底,“偏你们要争着来我眼前露脸,也不是不行。”
人群中的索统领呼吸一窒。
摸着还未完全消肿的左脸,心中悔意翻涌。
他不该因为那一点私心放任手下兄弟动这个歪脑筋的。
眼前这个不是能随意能用贞洁拿捏短处的普通的姑娘。
莫说她没中‘美男计’,她就算中了,那又如何。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从前这位公主根本不在意他们这些阿猫阿狗,若就此让她记恨上了,以这位的心思手段,回到京中就算肯太子饶他们,这位也不会轻易放过。
得不偿失啊。
“公主,是卑职手底下的人昏了头。”索统领硬着头皮上前,蒲扇大掌扇开那捂着脸哀嚎不止的男人,讨好道,“这一路上尽顾着赶路了,一个个累的眼睛发直莽撞得很。实是委屈公主随吾等粗人受奔波之苦了,公主有何要求可以提,吾等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只要公主能消气,莫跟吾等不分四六的愚人计较。”
容淖冷笑一声,“当真?”
索统领保证,“不敢诓骗公主。”
“记住你的承诺。”
闹闹腾腾一番,等心事重重的众人睡下时天已黑尽。
容淖歇在自己的马车上,这架马车不是华丽阔大的公主舆车,是当时索统领一行带她佯装逃命时随便置办的,空间狭小逼仄,唯独暖衾软枕还算安逸。
可再舒适的马车连续待上一个多月也会如同牢狱。
容淖睡得浑身难受,心烦意乱睁开眼,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病了,大抵是上次的风寒没断根。
她摸摸滚烫的额头,并未声张,撑着身子翻出两粒药丸咽下。
车内物什都是当时从舆车上搬下来的,一应俱全。
在药性的作用下,她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即将坠入梦乡时,倏地听见一声尖哨划破寂静冬夜,紧接着是巡夜的人几声大吼,“夜袭,有人夜袭!”
营地里顿时乱成一团,人吼马嘶,兵戈交击的锵锵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容淖勉强支起身,小心掀开车窗一角,打算依据形势判断自己是该继续待在马车里,还是下车找地方躲起来。
“公主!”
形容沧桑的中年男人正趁乱悄悄往马车靠,冷不丁捕捉到车窗内的小动作与少女沉静的半边面庞,急忙低喊一声,表明身份,“公主,我们是打牲乌拉总管衙门的人,特地前来救驾。”
容淖透过窗缝,迷蒙双眼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来人,缓缓吐出记忆里那个已经褪色的称呼,“章翼领?”
“有人摸去马车边了!”
不知是谁大吼一声,章翼领根本没来得及回应容淖半句,便被一把虎虎生风的大刀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