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2/3页)
就这样一个人,却带着一身极其讲究的婴香出现在订婚前夕长辈安排他们私下会面磨合感情的地方。
容淖没有察觉到八公主不经意流露出的失魂落魄。
因为,在通往隆宗门的造办处夹道里,有人借着尚未被宫人扫走的地面积雪画了几支……穿心莲。
容淖心内莞尔,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看见雪山写了两个语焉不详的字——等、信。
近隆宗门时,容淖又瞥见门扇底下堆着两坨圆圆的雪。
起先她没当回事,走过了才猛地反应过来。
那似乎是一颗花生。
好事发生。
画技不怎么样,捏出来东西更是没眼看。
容淖弯了唇角,遥遥与保和殿丹陛上的人对上目光。
策棱身披大氅,昂首而站,有股大开大合的挺拔飒爽之气,以至于面上不合时宜的愧意愈发分明。
他是外臣,最多可至造办处附近,不可再往内入内宫去。
更不可能于众目睽睽之下与未嫁的公主接触交谈或是赠送礼物。
只有这样的傻办法了。
容淖不是很在意。
早在那日她决定接过那柄有瑕的新式火铳时,她便知道,静坐车中等待策棱打马送来火铳只是个开头,往后还有得等。
等策棱为朝廷立下的功劳足以抵消那些‘狂妄罪过’。
等新页盖旧章,皇帝真正认定他,认为他于漠北不可替代,不会有人比他更强。
等他再有资格求娶公主。
很难。
特别难。
策棱或许很厉害,但漠北水深火热,战场刀枪火炮无眼,人不过区区血肉之躯。
他想博出头,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人都得为自己不清醒的沉沦付出明确的代价。
不过容淖没打算只是安坐静待,躺在佛日楼里等赐婚圣旨。
这不符合她的性情。
从她对策棱给出回应那一刻起,余生铺就便不只是一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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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元宵节,内外蒙古入京年班的蒙古王公该陆陆续续回旗了。
皇帝于践行宴上,亲自为八公主与仓津赐婚,婚期暂时未定。
八公主羞的不行,那一日都没好意思出佛日楼二楼。
少女羞怯面颊上的飞晕似天边红云,聚了散,散了聚。
深宫无趣,一点闲谈足够撑起无数人的黄昏静夜。
转眼一年,少女总算不是再听人一提未婚夫名讳便红了脸的生嫩模样。
在未婚夫再次赴京年班,于寿康宫两相‘巧遇’时,少女言笑晏晏,举止有度,天家贵女的端庄威仪初显。
再三年。
八公主双十年华,面上稚气褪得一干二净,一双滚圆杏眼不再总是飞扬,而是有了宫廷的端肃气象。
这一年,容淖二十二岁。
皇帝的公主虽然都晚嫁,但前面那几位公主最晚婚龄不超过双十年纪。
容淖与八公主的婚事算是朝臣与宗室尊长们的一块心病了。
八公主还好一点,至少定下人家。
可她上面的六公主,皇帝硬是一点口风都没露,推说公主孱弱多病,不忍早配蒙古,恐其瘗玉埋香。
大臣宗室闻言更是心急如焚,总不能届时八公主先行发嫁,姐姐却仍待字闺中。
堂堂皇家如此无视长幼尊卑,成何体统。
宗亲宴上,宗室宗长明里暗里多番提及两位大龄公主的婚事。
皇帝应付自如,眼底却涌起一层淡淡的霾。
隔几日,在一个雪后初晴的晌午,皇帝终于责礼部为八公主拟定封号。
本朝公主一般是出嫁前夕才会赐下封号,这意味着皇帝终于松口,八公主婚期将近。
八公主养母宜妃闻讯大喜,禀明皇帝与太后后,把养女接回翊坤宫教导婚仪之事。
佛日楼只剩下容淖。
她近几年身体一般,皇帝对外的托辞其实也不尽全是假话,几年前那趟草原行到底伤到了她本就孱弱的身体底子,大病小殃不断。
她不静休养病时,常会去给太后请安,顺便给太后治治身上的小毛病。
近几年,太后的眼睛视物模糊的症状略有缓和,最重要的是眼睛不再总是发干发涩,她对容淖的信任也就与日俱增。
踌躇数月后,终于摒退众人,向容淖含混说起了自己难以启齿的女人病症,询问可有医治办法。
容淖听罢,自然是束手无策的。
她师从太医院判,主攻大小方脉兼之一点针灸,为太后治眼还是特地请教过专精眼科的太医,至于其他分科,更是稀松平常
容淖不敢托大,试图劝说太后召专精的御医来,太医院有专门的妇人科。
立时遭到太后严词拒绝。
容淖不解,换了好几个问法,才从太后硬挤出来的点点滴滴难堪至极的回复中,拼凑出来因由。
太后来自蒙古。
蒙古地界乱,不止贵族乱,全是男子的喇|||嘛庙宇同样藏污纳垢,黄|||教教|义禁止娶妻生子,可多的是喇||嘛不守清规戒律。
偏这二者在蒙古地位很高,他们能很轻易得到无数女子的身体。已婚的未婚的,但凡被看上,少有能侥幸逃脱的。
如此滥||交秽乱,恶疾自生。
男传女,女传男,导致草原上不少人有患有‘脏病’,求医不得,只能硬拖着,拖到溃烂而亡那一日。
乃至于如今‘脏病’似天花一般,算是蒙古人闻风丧胆的恶疾。
太后青年守寡,在宫禁内长待几十年,日常最爱礼佛念经,免不得会接触一二僧侣喇||嘛。
她患了羞耻的女人病,第一反应是捂住,唯恐令人误会,往污秽的地方想。
容淖知道太后的顾虑后,不再试图劝说,索性请太后许她出宫去简亲王府小住一段时间。
回来后,她便着手暗中开始为太后治病。
“苦吗?”太后半抬起眼皮问,望向容淖的目光中颇有怜惜之意。
“不苦,有事做比单独养病时精神些。”容淖正在为太后上药,回话时抬起头,目色坦坦荡荡,不见丝毫怨怼卑怯。
她知道太后的意思,堂堂公主,金枝玉叶,为了讨好太后为自己婚事出力,不惜借出宫小住为由,暗地里屈尊绛贵掺合进下九流里三姑六婆的行当中,与药婆为伍,何等奇耻大辱。
可容淖当真未觉出屈辱,她甚至还根据药婆们的病例讲述与诊治手段,悄悄编撰出一本书,再结合自己从宫廷妇人科御医处所学,不时查证补充,以求博采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