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第2/4页)
纪云蘅低了下头,再抬起来时,脸上也带着微笑,说:“孙相,你说错了。当年动恻隐之心的,并不是你,而是皇上。你恨不得将裴家人杀光杀尽,那最后一刀没能落到我娘的头上,概因皇上仁心,终究给裴家留了一线生机,也给了世人一个看到你真面目的机会。”
“云蘅不是‘卵’,孙相也不是‘石’,所以相撞后究竟是谁会粉碎现在也不得而知。不过云蘅有一句话想对孙相说。”少女的眼睛在这一瞬变得有了攻击性,如此温和漂亮的眼睛,镀上一层锋利后,变得无比明亮璀璨,“所有裴家人都会化作最后一缕东风,让这把火烧得全天下人都看得见。”
纪云蘅说完这句话,行了个不大标准的礼,而后从他身边走过,脚步很快地离开。
烈日悬空,纪云蘅走回去之后出了一身汗,心中烦闷难以消解,便在许君赫平日用的案桌上练字。
她今日想要等许君赫回来,与他见上一面。
可不知许君赫忙活什么去了,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夜间稍微凉快些,纪云蘅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把扇子轻轻晃着,抬头去欣赏皎月,脑中飘过一句又一句赞美月亮的诗句。
“云蘅。”
正出神时,忽而传来一声轻唤。纪云蘅转头望去,就见是邵生缓步而来。
他穿着竹青色长衫,长发高束,经院中的灯盏一照,恰如月下一棵茂盛的竹子。邵生轻笑着道:“在看什么呢?”
“看月亮。”纪云蘅往天上指了一下。
邵生在她边上坐下来,说道:“闲来无事怎么自己坐在这里,也不去找我说说话。”
“我在等人呢。”纪云蘅道。
邵生问:“是太孙殿下呀?他这几日不是正忙着吗?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想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何须在此等他?”
纪云蘅道:“已经有许久没见他了,想在今日见他。”
邵生差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暗道纪云蘅这木讷的性子,什么时候还会说出这样蜜里调油的话来。
他疑问,“不过几日不见,算不上许久吧?”
纪云蘅晃着扇子,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嘟囔:“好几天了呢。”
邵生道:“你们吵架了?”
纪云蘅并没有与许君赫争吵,但是当时他离去时,背影都透着一股子怒气。纪云蘅说:“他生气了。”
“那你想如何?”邵生道:“是让他消气,还是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遇见他之后骂他几句,让他更生气。”
纪云蘅忙道:“自然是让他消气啊。”
邵生往怀里摸了摸,道:“那简单啊,你说几句他爱听的就是了。太孙殿下的性子你比我清楚,他就是对路边的一头驴生气,也不会对你生气,哄他两句就是了。”
世人都说皇太孙性子乖戾,实则邵生看得分明,许君赫对纪云蘅说什么就应什么。他不知道许君赫是吃坏了泠州的东西被迷了心智,还是全天下情窦初开的人都这个样。总之就两个字——好哄。
他摸出来一个短笛,再掏出一块绢布擦了擦,道:“别烦恼了,哥哥给你露两手。”
纪云蘅好奇地望过去,就见他手中拿着的其实并不是短笛,而是一个断了一半的笛子。她惊讶道:“这个是不是断了?还能吹吗?”
“能吹。”邵生煞有其事,将笛子抵在唇边,像模像样地吹了起来。只是断了笛子就剩几个孔,音也聚不起来,发出的声音又尖锐又嘶哑,颇为奇怪。偏偏邵生闭着双眼,做出了一副陶醉于音律的模样。
纪云蘅目瞪口呆,又觉得好笑,忍不住乐出了声,笑道:“邵生哥,你在吹吗?”
邵生停了停,说道:“你得仔细听,用心听。”
纪云蘅笑道:“不能用耳朵听吗?”
邵生都没空闲回应她的话,吹得十分卖力,一张俊脸都涨红了,发出了阴阳怪调的声音,逗得纪云蘅咯咯笑。
纪云蘅对发出这样声音的笛子颇为好奇,便道:“邵生哥,让我瞧瞧你这笛子好不好?”
邵生终于停歇了一会儿,将笛子递给她。
纪云蘅接过之后,发现这笛子果真是断的,而且缺失的部分是笛头。笛子应当是旧物,就算被精心保养爱护着,也还是在上面留下了许多细细密密的划痕,像是用了很多年。
纪云蘅的指腹摸过去,摸出笛子上雕刻的有字,但对着满院的光,却看不清楚是什么。
“这笛子邵生哥带在身边很久了吧?”
邵生的目光落在笛子上,眸子里涌出柔软,慢声说道:“是裴老爷送我的呢。”
纪云蘅怔然,又低头去看,没想到会是那么多年前的东西。
“裴老爷喜欢给院里的孩子送东西,还特地让管事记下了每个孩子的生辰,若是有些人不记得自己生辰,就会以裴老爷收留的那日为生辰。就算是手头拮据的时候,也会去借银子给孩子买生辰礼,这个便是我六岁时的生辰礼。”
“原来是如此贵重的东西。”纪云蘅的面上浮现歉意,手指来来回回地摸索着笛子,道:“我方才不该笑你。”
“不妨事,就是吹来让你开心的。笛子早就摔断了,吹不出什么声音来。我想吹给你听,是因为只要你能听到,裴家人就能听到。”邵生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云蘅,若是这笛声能让你开心,我也不算辜负了裴老爷当初赠我此物时的好意呀。”
纪云蘅点点头,将笛子还给他,说:“邵生哥,你再吹一次吧,这次我不笑了。”
邵生听后没说什么,把笛子重新擦了擦,又吹起来。
纪云蘅说了却没做到,听到那奇怪的声音后,还是没忍住笑起来。
“这是干什么?”
凭空一道冷声,打断了院中笑闹着的二人。纪云蘅与邵生同时望去,就见许君赫不知何时进了寝宫的院子,正披着一身月光,臭着脸看两人。
“良学!”纪云蘅腾地站起来。
“你们倒是精力旺盛,深更半夜不休息,在这里玩得开心。”许君赫拉着一张脸,没什么好语气。
还是在他寝宫的院子里!忙活了一天回来差点被气死!
邵生见状,忙作了几个揖道:“这就走了,这就走了,太孙殿下莫气,草民告辞。”
说着就快步往外走,生怕慢一点被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