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部 再临博间 第五章(第5/6页)

烈儿蓦地咧嘴一笑。

余浪停住正说的话,问他,「你笑什么?」

烈儿道:「你已经打定主意要我的命,现在却在我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天下大势,呵,不可笑吗?」

余浪不理会他的讥讽,温言道:「我和你说这个是有理由的,你听完就知道了。我们接到消息,鸣王离开惊隼岛后,直接在博间登陆。因为他这一仗把同国打得太惨,现在大部分国家都不希望招惹他,博间王那个胆小鬼更是如此,为了表示对西雷一方的友好,保护鸣王在自己境内的安全,从各方面调动了自己的力量。正因为如此,博间将开始扫荡其他国家的潜伏势力,哨卡等都会增强戒备,各处都增加人手巡查盘问脸生的他国人。」

烈儿明白过来,「这样一来,你在博间久留,就很不安全了。」

余浪并不隐瞒,点了点头。

他沉吟片刻,补充道:「另外,永殷国的永逸,已经带着一群精兵,一路追查到阿曼江这一带,昨日鹊伏来报,见到有带永殷口音的人在查问过往渔船,手上还拿着你的画像。」

永逸!?

烈儿眼睛一亮,瞬间又黯淡下来。

他已经相通了余浪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对自己下手。

因为这艘商船已经不再安全,在永逸和博间的人马追查到这里之前,余浪必须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任何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就地解决一个阶下囚,远比带着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俘虏一起撤离容易。

「原来你不是泄愤,只是要在撤走之前清理掉留下的麻烦。」烈儿唇边逸出一丝苦笑,耸肩道:「好,你动手吧。」

余浪深深看入他眼底,忽然沉声道:「烈儿,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烈儿身躯轻轻一震。

「这里越来越危险,我不能带着一个身系镣铐,还随时可能逃跑的人一起逃亡。但是,如果你我同心一意,我们可以一起走。」

「不可能。」

「烈儿……」

「绝不可能。」烈儿咬牙。

瞬间,他似乎窥见余浪心碎的眼神。

那烈儿以为今生也不会看得见的眼神,从他曾经心爱的男人眼中痛楚地流露出来,狠狠刺中他的心脏。

痛得他只能别过头,颤着手斟了一杯酒,狠狠喝下去。

想起了。

他又想起了,美好的一切破裂的那一刻。

余浪,我们逃走吧,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不可能。

他不顾一切地说出他所渴望的,得到的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可能,芙蕖。

梦想破碎的声音,如残缺的风铃哀哭着,回荡在他每夜每夜的噩梦中。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只是,拒绝的人和被拒绝的人,调转过来。

「为什么?」余浪缓缓吸了一口气,低声问:「同样的事,你从前曾经什么都不顾地做过一次,为什么不能再做一次?」

虽然知道眼前的男人狠毒无情,但他却有一双如此深邃而富有感情的眼睛。

被他深情地凝望着,烈儿感到自己的心脏激烈地颤抖。

他恨自己的软弱。

握着桌下的左拳,努力回想脑海里曾经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予过他一切的那张温柔的笑脸。

永逸,他有永逸,只有永逸。

烈儿用力咬了咬下唇,冷冷道:「有的事情,能做第一次,但做不到第二次。就像你杀一个人,能杀第一次,还能杀第二次吗?余浪,你是聪明人,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余浪仿佛被剑刺中一样,脸上血色骤然退尽。

他坐在椅中,腰杆还是挺得笔直,指尖却不断地微微哆嗦。

极缓、极轻地,呼气、吸气。

好一会,他惨然一笑,「我每日喂你喝的那种药汤,名叫香魂断。那既是毒药,又是保命药,每日必须服下一剂,才能压抑住体内的毒性,一日不服,立即毒发。」

略一顿。

又道:「此毒没有任何解药可以彻底消去,连我也无法从你身上拔除已经深埋的毒性,但你只要从此和我在一起,我会每日为你熬制药汤,护住你的性命。烈儿,我保证将药汤中令你昏沉的成分去掉,你除了每天必须饮用一碗热汤外,其他行动与常人无异。我会宠你,爱你,陪你终老。」

他缓缓将视线投在烈儿身上,目光带着恳求和无尽怜爱。

烈儿却转过头,始终没有和他目光相触。

手握着乌木椅的扶手,五指用力,仿佛要把扶手硬生生掰下来。

余浪等了很久,轻轻地呼一声,「烈儿。」

烈儿猛地一怔,不但指指拳,连肩膀也激动地微颤起来,好像一把火烧着五脏六腑,绞痛得不可忍。

他用尽全力晃了晃头,把满脑子蛊惑人的回忆狠心地一挥而去,挤出一丝强笑,「香魂断,真是个香艳的名字,只是不知道毒发的时候是怎么一种形容?」

余浪看他的样子,知道他志不可改,眼眸深处蓦地逸出一丝绝望。

片刻,目光中沉痛哀求尽数敛去,表现出往日的冷静。

「这个毒虽然无药可解,但并不叫人受苦。一日不吃汤药,毒性从丹田散发出来,渗入全身血脉,中毒者身上的奇香会越来越浓烈,等到十二个时辰后,香味骤然散尽,人就会像睡着了一样。」余浪看了烈儿一眼,低声道:「永不醒来。」

烈儿想了想,喃喃道:「这倒也不太难受,多谢你手下留情。」

思忖片刻,不知他想到什么,换了一种认真的表情,抬起眼看着余浪,柔声问:「可以再求你一件事吗?」

余浪迎上他的目光,低声问:「你想最后见他一面?」

烈儿不言,清澈的眼睛直直看着余浪。

余浪和他对视着,猛然一股仿佛会腐蚀到肉里去的妒意燃烧起来,眼中厉光一闪。

「到这种时候,你还想着和他相见!」余浪霍然站起,右手微抬,像压抑不住怒气似的要抽烈儿一个耳光。

但电光火石间,他已改了心意,手伸过去,顺势勾起桌上的酒壶,仰起头,壶嘴对着嘴,咕噜咕噜饮尽了残酒。

丢下酒壶,大步走到船头。

抽出怀里珍藏的玉箫,迎风而吹。

幽幽凄美的箫声,顷刻如月光一样,撒在浮动银光的江面上。

画过天际的箫声,悠扬、动人心弦。

却也苍凉、催人泪下。

烈儿坐在那里,看着余浪如山峦般雄伟坚强的背影,听到他箫声中无可奈何的绝望和悲凉。

这箫声,宛如烈儿梦中残缺的风铃。

烈儿静静听着,不知不觉中,脸上已满布泪水。

余浪曾经毁灭了他的梦。

如今,他毁了余浪的。

这,是天意吗?

余浪一曲奏毕,转身回来,眸中也带着点点泪光,低产学研怔怔看了烈儿片刻,问他,「你真的不跟我走?不管我从此以后怎么对你好,都消不了你对我的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