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三章(第2/3页)

封龙毫无防备地受了当胸一击,闷哼一声,后背重重撞在树干上,「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抬眼时,白少情已站了起来。

白衣飘飘,如云中神仙。明昧皓齿,睛若点漆。

封龙靠在树干上,又咳出一口血。

白少情偷袭成功,却神色落寂,「这一掌我用了五成的功力。」

封龙微笑道:「你的功夫大有进步了。」

「你要不是受了伤,绝不会避不过这一掌。」

封龙点头道:「不错,我不是不想避,而是实在避不过。」他又开始笑,「挨了这么一掌,可不是好玩的。」唇边的鲜血滴淌了下来。

白少情叹气,「稍微有点江湖道义的人,都不会下手杀一个被偷袭重伤的人。」

「可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封龙。而你…」封龙道:「你不是一般的江湖人,你是横天逆日的传人,是我的小蝙蝠儿。」

这「小蝙蝠儿」四字,听在白少情耳中,异常戳心,像四根可恶的刺。

「我、要、杀、你。」白少情一字一顿道:「从拜师那天起,我就告诉过你,我要杀你。不过……」

封龙截道:「不过我们毕竟师徒一场,你怎么也该给我一个临终前的愿望才对。」

白少情璨若星辰的眼睛盯了封龙许久,吐出两个字:「你说。」

他已运起真气。

他垂下眼角,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掌。

只要封龙说出任何花言巧语,只要他说出任何可恨的话,他就要用一掌结束封龙的生命。其实,不管封龙说什么,都会是让人觉得可恨的话。白少情不得不一掌了结了他,就像他从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一样。

机会难得,他要杀了封龙,痛痛快快的。

受够了被人玩弄于股掌,受够了回忆和思念,受够了丝丝入心入肺的不安和憧憬,受够了梦中的瀑声蝶影。

不管封龙说什么,白少情的掌都会拍下去,像拍那方才的树干。

「有话快说。」他的掌已经微微提起,甚至他的脸,也因为血气上冲而微微红润。

封龙的语调很平静,还是那般沉稳,暖暖的,似乎能潜入人的心窝,然后从心窝深处传来回响。他看着白少情,柔声问:「是白少礼?还是白少信?」

白少情发拳虽然紧紧握着,身躯却开始颤抖,抖得比刚才中毒时更厉害,几乎站不住,要靠一靠身边的树干才能站稳,咬着下唇颤道:「不管是谁,他们都和你一样没有得逞。」

封龙叹气,「我明白了。」他垂下眼角,沉声道:「你动手吧!我该对你用这种毒,咎由自取,你也不用留情。」

白少情一寸寸提起掌,轻轻地按在封龙的头顶上。

只要劲力轻轻一吐,武功再高强的人也会一命呜呼,这恶魔也不例外。

白少情突然想起惊天动地丸,想起花容月貌露。当日浑身冷汗在床上辗转时,从不曾看床单的花纹,只记得那是上好的苏杭锦,就像他从不曾好好抚摩过封龙的发。

封龙很**他的发,戏谐着轻轻地抚弄,犹如挑衅圈养的猫儿。不但如此,还常常一边抚一边取笑,「发色纯很,轻柔如云,天下只有我的小蝙蝠儿有这样好的头发。」

今天才发现,封龙的发色也是纯黑的。刚毅英俊的脸,却有一头柔软的黑发。封龙在他掌下轻轻闭着眼睛,又何尝不像一只睡着的猫儿?

只是封龙并没有睡着,偶尔轻轻咳着,刺眼的红色染了一地的青草,一缕血丝勾在唇角,可唇角却逸着若有若无的笑。

白少情恨道:「你料想我不会杀你?」

封龙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我料想什么,你又何必管?」他咳着,偏又轻轻唱起曲儿来。

「你着薄衬香锦,似仙云轻又软,昔在黄金殿,小步无人见。怜今日洒炉边,扩展等闲…你看锁翠勾红,花叶独自工;不见双跌莹,一只留孤凤…」

玉指峰上,曾歌声荡漾,唱的凄美。

「空流落,恨何穷,倾国倾成,幻影成何用…莫对残丝忆旧踪,须信繁华逐风…」

少林寺中,他竟不怕引来仇家。

封龙停了唱,轻问:「你会吗?」

「不会。」两字掷地有声。

他一边狠狠地咬牙答道,一边弯腰抱起封龙,右手在封龙胸前穴到疾风般连点六下,发足向山下跑去。

他知道白少情正恨意滔天。

他知道白少情随时可以在他脑门上来上轻轻一掌。

他知道只要开口,便能将白少情狠狠刺激一下。

可他竟还敢开口,而且说得大大方方。「西北方,初十。」

他一开口,白少情虽还在飞本,却还是低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西北方,初十。

初十,正是那银河飞瀑的日子。

现在赶去,来得及?

横天逆日功被称为天下第一奇功,是很有根据的。

在练横天逆日功之前,白少情从没想过自己在短短两年后,能拥有这般高强的武功。虽比不过封龙,但武林中已鲜有对手。

就像下山时碰到巡山的僧侣,他随意一指去,对方还未看清楚他的脸,已应风而倒。

春阳派弟子在大路上策马奔驰,与他擦身而过时,他只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几块石子,那几名据说是春阳掌门得意门生的春阳派弟子就一起「哎呀」一声,被封住了穴道,从马上掉了下来。

白少情当然不会为了炫耀武功而去对付春阳派弟子,他只是为了他们骑的马。白少情喜欢全黑的马,偏偏他们骑的马中,有一匹神骏的马匹,正是全身黑亮得讨人喜欢。

封龙的身子很沉,白少情从没想过封龙会这么沉。当然他也从来没有抱着一个男人拼命奔跑的经验。只是他必须拼命跑,因为谁也不想抱着一个武林中最该死是人到处招摇。即使封龙现在脸上已经被他套了一个人皮面具,但只要盯着他的脸看久一点,熟悉封龙的人还是会认出他是封龙。

白少情就这样拼命赶路。

抢来的马很快便受不了这样的摧残而跑不动,他只好下马,继续赶路。

赶路时,他偶尔会低头,恶狠狠地瞪着封龙,仿佛到了目的地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他开膛剖腹。

整整两天,他连一滴水也没有给身受重伤的封龙喝;可封龙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起码他一直闭着嘴,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白少情并没有找到原因,接受自己为什么要发疯似的带着封龙赶路——他根本腾不出一点想这个问题的时间。他只是发疯似的运着真气,让两旁的景物飞快从耳旁掠过。

他知道,每当和封龙在一起时,只有不断发疯似的做某件事情,才能痛快一点。

若停下来想,哪怕只是想一点点,都会使人痛苦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