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主世界梦中身】45

她在那一瞬间, 几乎要苦笑起来。

……要?怎么要?又如何能要?

他是割据一方的节度使,麾下众将蠢蠢欲动,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抢着往他身上披黄袍,眼中已经没有了朝廷和小皇帝, 只有从龙之功;而她则是竭力要弹压朔方异状、还要防备朝中保守派臣子不服她管制的太后, 腹背受敌, 如临深渊。

谁会愿意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

她现在甚至都不能真正确定,盛节度使这边是否真的代表着一条能走得通的感情线。

古往今来,只流传着太后与摄政王的逸闻,可是谁听说过太后与节度使之间的故事呢?

她来这里,也只不过是因为这个被选中扮演“朔方节度使”的人, 是盛应弦。

仿佛在某些可能的地方寻找他,变成了一种习惯。假如望见他,那么这个故事便总不会变得太糟——

因为,他总是值得信任的。

即使一路上, 会有再多的人离她而去,他也总是会以一种令人信赖的姿态, 停在那里等待着她, 向她伸出手来,等着她去牵起他。

因为, 他总是愿意与她并肩前进的。

这种想法已经成为了一种刻在脑海里、本能地想要承认的反应。

即使他这一次被分配到了糟糕的身份、背景和剧情, 到了最后,他依然会向她道明那些被辜负的过去掩埋之下的真相, 然后真诚地问她,他们还能不能在一起。

她垂眼俯视着他, 忽然泛起了一点糟糕的念头。

她故意不回答他,而是挨近他的脸, 双唇悬宕在他鼻尖上方,故意吐息如兰地反问道:

“如何要?盛使君这是……愿意做本宫的情人吗?”

见她听了自己最低声下气的恳求,不但不干脆地答应他,反而拿腔拿调起来,用了最生疏、最正式的敬称,向他抛出一个最无礼的问题,盛应弦的气息滞了一瞬,嘴唇颤抖着,一时间竟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是她却那么坏心地挨近他,身躯也因为这种无限的接近,而仿佛马上就要擦蹭出什么火花。

他还没有回答,又听见她用一种类似戏谑般的语气,继续问道:

“即使做了我的情人,不能朝朝暮暮相聚,这也可以吗?”

“即使要分隔两地,这也可以吗?”

“即使还有那么多彼此分歧的大事横亘其间,朔方的、京城的……这也可以吗?”

她又连续向他抛出了三个问题,在他听来,一声比一声更要急促,一个比一个更加致命。

他的心绪就如同提线木偶那般,被她抛出的这几个问题连上了几条线,一下一下牵动着,被操纵着向高处升去,那几条细线却愈绷愈紧,似乎马上就将断裂。

是啊……他几乎要沮丧起来。

总是有那么多问题横亘在他们中间,就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老天注定的什么姻缘,是他一直在奢望,一直在强求……

而她,站在他难以触及的地方,还保持着可怕的冷静和理智,一直在叩问他——

“如果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缘分的话,那要怎么办呢?”

“如果我们其实都不能算是一个世界的人了,那要怎么办呢?”

“如果我们之间注定不可以永远在一起的话,那要怎么办呢?”

那一句一句问题,如同她刚刚握于手中的利刃那般,切割开他原本已经混沌的意识,像雪亮的闪电,自空中直劈而下。

劈开他因为回忆往事而变得脆弱的心脏,劈开他因为此刻亲密的接触而变得迷茫的脑海。

……使他清醒地,得出了一个答案。

即使那样——

“我不在乎那些。”他嘶哑地答道,慢慢拿下了遮掩在双眼上的那只右手,目色清明地仰望着上方的她。

他的眼下犹有一行可疑的水迹,但他此刻仿若已经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要度过千难万险也好,只能相守一时半刻也好……”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信什么天意,也不信什么命运。”

“我只知道——”

他的那只右手慢慢攀上来,试探地去碰触她抚摸着他脸颊的那只手。见她并没有抗拒的意思,他的右手便一下子覆盖上来,温热的掌心完全盖在她的手背上,微侧过脸去,温柔地用脸颊蹭了一蹭她的手。

“即使我的人生再重来一次、两次、无数次……”

“遇见你,就是我人生中发生过的最好的事情,琇琇。”

谢琇:……!

她不可遏制地睁大了双眼。

而盛应弦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嗓音竟然有些震颤。

“我一直心悦于你,琇琇。”

“纵历千难万险,越过千山万水……此心不渝,永志不变。”

谢琇:!!!

胸中有什么巨大而汹涌的东西,翻滚起来,澎湃起来,最终化作巨浪,冲破了理智的藩篱,猛然卷拥而上,吞没了她。

她猝然俯低了身躯,什么都没有说,就径直用双唇压住了——

那张,刚刚说出了很好的话语的嘴。

盛应弦喉间先是发出愕然的“呃!”一声,但谢琇并不给他任何再发出疑问的机会,舌尖径直闯入了他微张的双唇间,横冲直撞,半咬半啃,气息又急又乱,吻得也毫无章法,仿佛抛弃了一切温柔的手段和绝妙的技巧,只是像一只迷失在道路上许久、却终于发现了可以相互温暖的同伴,因而忘记了一切的道义或礼法,只懂得以最原始、最基础的热情来回应对方的小兽那般,要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将自己心中那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感动与情感,都一股脑地倾泻给他,淹没他似的。

而盛使君呢,盛使君根本没有吻技可言。

他整个人先是僵得像一整块石头,尔后被她的气息灼烧起来,终于软化下来,笨拙地衔住她的唇,不知所措地任她四处施为,攻城陷地。

然后,他好像明悟到了一点什么,于是像个刚刚学懂了一点知识、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实践一番的青涩少年那般,也试着去追逐她的舌尖。

他的手臂结实而有力,滚烫地横抱过她的后背和腰肢,右手托在她的后脑上,左手则扶住她的身躯,把她整个人都固定在自己的怀抱里。

他剧烈地喘息着,很明显不太会换气,只好在呼吸急促时偏开了一点点脸,又很快把目光转回来,投落在她脸上,好像唯恐她觉得自己是在抗拒似的。

“琇琇……”他气喘着,低声唤她的名字。

仿佛读懂了他语气之中的那种带着疑问的恳求之意,她唇角轻轻一勾,说道:“……弦哥。”

盛应弦:!

啊终于,他终于在时隔多年之后,再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了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