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被迫(第2/6页)

也没法,谁要三郎平素身边没有半个亲近的女子,遇到与女郎有关系且又想不通的事情,唯有来问母亲了。

谢九郎是知道他的“烦恼”所在,自从安城一别,他再提罗九娘,三兄总是爱搭不理,但是那双眼却分明蕴着暗火。

他还不曾见过三兄对谁这么耿耿于怀,那罗娘子确实有几分本事。

谢九郎心里正感慨,就听见萧氏紧接着问:

“他是不是有看上的女郎,只是对方身份不够,做不了他的妻?”

谢九郎登时给惊出一身冷汗,一下就给诈出话来,“……母亲什么都猜到了,居然还这样平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没有供人攻讦的弱点,我还担心他。”

萧氏出身兰陵萧氏,自幼才敏多览,惠心天悟,对复杂而多变的局势也有超乎寻常的洞察力,更何况是一门家事,亲子的心事。

谢昀被谢氏看中,是下一任的谢家族长,无论内外都对他格外关注,然而他异乎寻常的经国才略、固若金汤的稳重从容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比起其他,贪恋一个低微女郎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那女郎若没有些特别之处,又怎会让他看重?

萧氏静静眺望院墙的乌瓦,几只雀鸟在上面跳跃,毫无人世间的烦恼,自由自在。

好一会,萧氏才才回眸看小儿,温柔问:“他这次又出门,是要去接那女郎吗?”

谢九郎还想给兄长留点脸,就听萧氏直接道:“等人到了,过段时间叫来我看看。”

谢九郎只得领命,正要去找谢三郎说,可刚到扶光院就得知谢三郎已经领着一支部曲,骑快马离开了乌衣巷。

罗家南下的这一路艰难险阻,不堪回首。

不但有胡骑偷袭还有流匪难民,罗家主终于体会到了戈阳丞周大人当初割肉换命的心情。

这一路丢的丢、舍的舍,本就不富足的罗家就瘦了一大圈。

罗纨之还听见罗唯珊在前头哭:“阿父怎的就把装着我的红玉珊瑚簪子、翡翠宝叶步摇、珍珠流苏钗的匣子丢了,怎么不干脆把那车书简丢了?!”

“家主就是把钱帛都丢了,也决计不会丢这一车书。”月娘听了,淡声评一句。

罗纨之点头。

在这个时候书是清名,若不想背负“庸俗、市侩”等不好的名声,许多人即便穷困潦倒也不会卖掉家中的藏书,罗家主还要做官,更要注重自己的声名。

好在从扬州转南行,加上多走淮河水路,胡骑的身影就少了。

繁华的地界更不见流民的踪迹,重兵把持着防线,不会让那些衣衫褴褛的贱民进来污了贵人的太平盛世。

罗家这一路风尘仆仆、狼狈不堪,个个若惊弓之鸟、面如菜色,若非有过所在手,官令只怕也要叫人为难好一阵才肯放行。

到了安全地界,所有人都露出轻松神色。

游侠们仁义尽致,拱手告别,罗家主为了好名声还要忍痛奉上金一百两给他们当做佣金,对方也不客气尽数笑纳。

罗纨之知道皇甫倓是个祸患之后,没少暗暗观察他。

在众人劫后余生、庆幸欢快的时候他依然凝着浓眉,就仿佛还有什么坏事在前头候着他。

罗纨之没敢大意,找到罗二郎说出自己的担忧。

罗二郎也是谨慎之人,罗纨之一提,他便做主去敲打府里的侍卫,没有到建康城前都不可掉以轻心。

但经过两个月的跋涉,铁打的人也累得够呛,不知是不是阳奉阴违松了戒备,就在离建康城不足十里的地方,罗家车队再次遇到了伏击。

而这一次攻击他们的是晋人。

罗纨之立刻意识到,不但胡人想要杀皇甫倓泄愤,建康城里也有人不想他活着出现!

皇甫倓早知道会如此,也难怪他没有提前和建康联系。

要不然以他尊贵的皇子身份,于情于理建康也会派出人迎接!

他害怕来接他的人里面多的是要杀他的人,如此防不胜防,故而才另辟蹊径搭上他们罗家的队,想要隐名埋姓地回到建康。

大晋的杀手比北胡的弯刀更要阴险诡谲。

罗家作为垫背的好处出现,短短时间里已经有数人倒进血泊中,同行客尖声惊逃,罗纨之左手拉住月娘,右手扯着映柳,在奔跑的人群当中求生。

皇甫倓的踪迹在混乱中反而不容易被发现。

或许杀手们也是抱着宁可全杀也不可放过的心态,在人群中大开杀戒。

他们并不知道皇甫倓长什么样。

叫骂声、哭喊声、粗重犹如野兽狂吼的杀戮声交织在一起,鲜血蜿蜒如河,在夯实的干泥地上肆意扩长,转眼就凝出许多张狰狞的赤红色蛛网。

罗纨之心惊肉跳,但只要刀还没有挥到眼前,她就不可能自己先放弃,她必须拉着月娘和映柳逃。

轰轰轰——

晴天朗日响起了雷霆声,但见远处成百上千的黑点在地平线上跳跃。

是骑兵群。

无论是杀人的、逃命的,几乎所有人的动作都被那响动惊住,停下手中的动作。

有人来了,是敌是友?

咻咻咻——

然不等任何人看清他们的身影,第一轮箭雨如蝗虫飞至。

刺客们为了更好区分敌我,系了红巾在腰上,此刻那些红巾就成了他们夺命的靶子。

其中一刺客急中生智,大喊一声:“摘红巾!”

但说也晚了,因为快马已经奔到了他的身后,雪亮的刀如月影扫过,站得直挺的头目还做着挥手动作,脑袋却已经骨碌碌滚出七八步外去,匡当一下撞到了路边的石碑上,血浆迸射。

霎时局面大转。

先前为刀俎的刺客转眼就沦为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骑兵冲奔,快刀如收割麦草,刀落血飞,凶悍无比。

罗纨之眼眶发热,瞬间脚软瘫坐在地上。

月娘抱住哭成一团的映柳,急急喘着气,这一路上饶是多次遇险,可没有哪一次有今日这么危急。

都是“自己人”啊,杀起来比胡骑还要心狠手辣。

倘若这些救兵迟来一步,她们早晚要成为刀下冤魂。

赶来的骑手握着血淋淋的刀把他们连同刺客都围在里面。

刺客们成了瓮中鳖,反而激起困兽之斗,挥着武器喊:“逃不了,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阿娘!阿娘!——”一个和母亲走散的小娘子跌在地上尖声哭泣,十几步外的刺客发现了她,正提刀往她的方向走来。

小娘子察觉对方的意图,吓得尖叫,爬又爬不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后挪,“不要、不要!阿父救我!阿父救我!”

罗纨之就知道这一家人,家主是个满脸横肉、庸俗市侩的商人,不喜欢大娘子生的女儿,只对与小妾生下的儿子视若珍宝,刚刚他抱起十岁的儿子就跑,对更年幼的女童弃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