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3页)

她赞许地看着霍成朴,然后轻声开口:“我们家十二郎才八岁,靳大娘子,不会连个八岁的孩童都要讲究什么礼仪规矩吧。”

“再说,你们口口声声说证据,说完颜聪受伤,可是从来没给我们看过伤处呢?我这个人一贯讲道理。”

崔云昭眯了眯眼睛,道:“既然我们要把事情议论清楚,那就从头议论,十二郎,继续。”

崔云昭说话总是很温柔,她的声音清润动听,仿佛溪水滴落清泉,叮咚悦耳。

霍成朴竟是被她安抚了情绪,片刻后,他咬紧牙关,直接脱下了身上最后一件中衣。

中衣脱去,露出他消瘦单薄的身体,也露出他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

那些伤痕都集中在上臂、腰腹和后背处,霍成朴很懂事,甚至还转了一圈,把那伤给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崔云昭看他小脸紧绷着,紧紧抿着嘴唇,鼓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温言道:“好了十二郎,你做的很好。”

霍成朴目光倏然落到崔云昭脸上,然后便羞涩一笑。

他稚嫩的笑容天真而纯粹,有一种历经磨难之后的释怀。

今日这一脱,似乎让他卸掉了满身枷锁,让他终于能感受到屋外温暖的阳光。

那么暖,那么热,心里也跟着踏实起来。

霍成朴穿好衣裳,一步一步,回到了崔云昭身边。

崔云昭又对他笑了一下,然后便挑眉看向了完颜氏一家。

“今日也是凑巧,本来是我们想要登门找贵府议论此事的,既然贵府提前登门,还倒打一耙,那这件事就不得不分辨清晰了。”

崔云昭看向靳大娘子,眼眸里有着让人心颤的冰冷。

“我们家十二郎自幼体弱,年岁渐长后,便跟随十一郎一起去张氏武学学习,他人老实,也听话,加上年纪幼小,武学的文课先生和其他同窗都很喜欢他。”

这些事情,崔云昭都问过霍成樟,霍成樟说的很清楚。

崔云昭继续道:“只可惜,有的人却看一个孩子不顺眼。”

崔云昭一字一顿道:“贵府的完颜聪,如今已经有十二岁了吧?应该是比十二郎大四岁,原我没见过,现在瞧见了,才知道为何十二郎怕你。”

“你仗着年纪大,个子高,就那么欺凌一个比你弱小的孩子,完颜聪,你丢不丢人?”

崔云昭完全不去看靳大娘子,也不管完颜山倏然而变的脸色,她步步紧逼,所有的质问都砸在了完颜聪脸上。

完颜聪满脸是汗,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却不料受伤的右腿无力支撑,彭的一声摔倒在地。

狼狈又不堪。

完颜山面色骤变,厉声呵斥:“崔娘子!”

崔云昭看都不看他,她步步紧逼完颜聪。

“你嘴上说是为了死去的堂叔,说堂叔的死都赖十二郎的姐姐,但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崔云昭语气冰冷,一字一顿扎在完颜聪心里,“你最清楚了,你欺负不了比你高比你壮比你武艺好的人,所以你找了同窗中最弱小的那一个,厚颜无耻地欺凌他,释放你心里的快意。”

“完颜聪,你真无耻。”

完颜聪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根本就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整个人都是蒙的。

他完全没想到,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居然被发现了。

现在被崔云昭逼到这个地步,纵使出门之前长辈千叮咛万嘱咐,他也顾不上其他了。

他下意识就要为自己辩解。

“我不是无耻,我不是!”完颜聪的声音还有这少年人的稚嫩,可说出来的话却阴毒无比,“我打他怎么了?要不是他姐姐,我堂叔就不会死,不会死!”

“他活该!”

靳大娘子和完颜山异口同声:“闭嘴!”

可也已经晚了。

完颜聪自己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这一瞬间,形势逆转。

原本上门讨要说法的苦主,瞬间变成了最初的欺凌者,尤其是完颜聪被崔云昭吓唬住,不自觉说了实话,这样完颜氏一下子没了仪仗。

靳大娘子面色很难看,她耷拉着脸,狠狠瞪了没用的完颜聪一眼,然后才抬眸看向崔云昭。

靳大娘子硬生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聪郎还是孩子,孩子的话做不得数。”

“呵呵。”

崔云昭忽然笑了一声,那声音却并不显得愉悦,只有清晰可闻的嘲讽。

“靳伯母,您这么说就不讲理了,贵府打上门来,不也拿着贵府聪郎的证词来说事吗?怎么……”

崔云昭眼皮一抬,凌厉看向了靳大娘子:“这么,你们家有好处时,孩子的话就算作数,你们家没好处时,孩子的话就不算了?”

“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好的事。”

崔云昭一字一顿,打破了完颜氏最后一点幻想,靳大娘子张了张嘴,却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

她们家凭借人口多,又颇会打蛇打七寸,这么多年在博陵城还从未吃过亏。

今日他们打量着霍檀不在家中,拿着现成的证据来说事,即便要不到那三十亩田地,怎么也能讹诈些银钱。

可万没想到,事情还有反转的一天。

靳大娘子从未折戟沉沙过,完颜山人也相对年轻,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抓瞎,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倒是坐在后面的赵老太太,还能维持着长辈的体面。

崔云昭的目光慢慢落在了老太太身上,此刻,赵老太太也在看她。

似乎是在揣摩她能凌厉到什么地步。

崔云昭好不怯场,大大方方给她看,甚至还冲她展颜一笑。

当真是名门贵女,聪慧沉稳,毫不怯场。

霍家以后不好对付了。

赵老太太心中一沉,她收回视线,片刻后,才道:“聪郎因为受伤,是吃了药过来的,那药里有些让他减轻疼痛的东西,相对的也让他神智不清。”

“一个神智不清人的话,是做不得数的。”

赵老太太慢慢说:“贵府的十二郎受了伤,挨了打,可我们也不知,这些伤究竟是哪里来的。”

她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以为自己在为完颜氏开脱,却不料已经落入了崔云昭的陷阱。

崔云昭却就等她这句话。

听到这里,崔云昭叹了口气:“我们家十二郎是个好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从来不说,若非他长兄细心,发现他身上的伤痕,我们至今仍然不知他在武学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话是托词,霍成樟羞愧地低下了头。

崔云昭道:“即便发现了他身上的伤痕,可为了让长姐心里舒服,他也从未说过究竟是谁害得他。”

在她身后,霍成朴眨了一下眼睛,眼底忽然泛起红来。

许多事情他都没同家里说过,万没想到这位长嫂生了颗玲珑心,把所有的事情都猜得半分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