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更)

他们自来了上京, 落脚在这一进院的小宅子里,已有近三个月,当初刚搬进来那会儿, 云胡也曾豪言壮阔地规划过这处院落, 却因着谢见君一直忙于准备会试和殿试, 自己又忙忙活活地照顾他, 这院子自清扫过几次后, 便一直荒废着。

好在正是因为如此, 决计要回福水村一趟时,云胡也不过收拾一些随身要带的衣物,并无什么挂心的禽畜需要托付,更没得像从府城离开那般顾前顾后。

谢见君给现下已然不知跑至哪儿的季宴礼传书一封,央他去衢州学府拜谢李夫子和山长时, 帮着给自己也带一份像样的谢师礼。他此番回福水村的路线,并不经过府城, 自然也没得机会走这一趟了。

该交代的事儿都交代清楚, 最后一件事儿, 便是给满崽请假了。

谢见君特意备了一份厚礼, 琢磨着带上满崽,去寻那学斋里的张夫子。

先前准备考试,起早,要么是云胡送小崽子来书院, 要么是跟着季府送季子彧的马车,他已是有些时候没有过问满崽的课业了,想着正好趁着这个时候, 前来找张夫子聊聊。

满崽得知谢见君要去书院,提前一日便紧张得掌心直冒汗, 入夜前还磕磕绊绊地找上他家阿兄,故作体贴道,“阿兄,明日、明日还是让云胡陪我去吧、夫子同他相熟、请、请假一事定不会为难云胡...”。

谢见君瞧着小家伙紧咬着下唇,眼神飘忽不定,如何都不敢同自己对视,转头又看小夫郎一脸心虚模样,随即便摆出一副慈祥的面容,温声笑道,“这点小事儿不用麻烦云胡,只是请事假而已,你夫子也不会为难我。”。

满崽见劝说不动,转日“视死如归”地跟在他家阿兄身后入了书院。

经门童通报后,山长特意将谢见君请至雅室,命小厮沏上一壶热茶,先行同他寒暄了一二,而后张夫子姗姗来迟。

谢见君起身拱了拱手,问起满崽在书院里读书的情况。

张夫子回礼,抿了抿嘴,似是有难言之隐,他抬眸看向躲在案桌后的满崽,见小家伙双手合十,一个劲儿地冲自己做祈求状,方才略一斟酌道,“书淮才气出众,偏又生得聪慧伶俐,课业上不曾懈怠,骑射也深得夫子赞誉,如此看来,他日定是能成就一番大事。”

这话说的隐晦,但谢见君还是能听得出来,当即稍带歉意道,“幼弟顽皮,有劳夫子费心了..”。

“谢大人客气,老夫身为书院夫子,教授学生知识乃是分内之事,谈不上费心,望书淮在外这段时日,务必要时刻勉励自己,切莫将功课抛之脑后....”。

得张夫子一番教诲,满崽重重点头,直说自己铭记于心,转头就在云胡收拾远行要带的行李时,偷摸地将书本都拿了出来,藏到了枕头下面。

正经人出去玩,谁还惦记着读书呐!

谢见君一时不查,让小满崽钻了空子去,等到将诸多事宜都安排好,又从商行租赁了马车,临着出城前,他带两小只去了趟醉仙楼。

早听闻醉仙楼的“拨霞供”乃是一绝,曾有人盛赞为“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其实不然,放在后世叫“涮兔肉火锅”。

他自觉这是再常见不过的东西,但在现下却是时兴得很。

偶然听云胡提起过,他便入了心,这不三人就摸了过来。

先前,师文宣曾在这儿给他接风洗尘 ,加之前些日子罗衫加身,打马游街时,亦经过了醉仙楼。

前脚刚到门口,掌柜的便满脸堆笑地迎出门来,“状元郎肯赏脸带家里人过来,小店实在是蓬荜生辉呐!”。

得知谢见君要尝尝那拔霞供,立时亲自引他三人入二楼包厢,嘱咐小厮好生伺候,切莫怠慢。

架着火锅的风炉很快被端了上来,一同送来的,还有掌柜的特送的甜品和几盏脆口的凉菜,以及各式齐全的蘸料。

“谢大人,您稍安片刻,待水滚开了,便可烫肉了。”,得掌柜仔细挑选,又细心嘱咐过的可靠小厮,在一旁躬身解释道。

“忙去吧,不用在这儿伺候…”,谢见君莞尔推脱。

待小厮得了示意,将包厢门重新掩好后。

他听着身侧拘谨得连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的云胡,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肩头缓缓舒展开来。

他拿过小夫郎的手,团在掌心里揉捏了一番,“饿不饿?”。

云胡下意识摇头,目光却直勾勾地打量着奇形怪状的风炉,显然是对这记拨霞供兴致满满。

约摸着一刻钟的功夫,锅中热汤咕噜咕噜地沸腾起来,奶白云雾裹挟着素汤底的鲜香,飘飘然溢满了整间屋子。

涮烫的兔肉经酒、酱和椒料渍过,片片轻薄剔透,谢见君夹起一片,在素汤里滚过几遭便卷了边,粉嫩鲜亮的肉片沾上特调的酱汁,他微微吹凉后,递到云胡嘴边,“来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小夫郎被烫得斯哈斯哈倒吸两口凉气,刚咽下去,登时眼前一亮,“好吃!”。

“这薄肉片,不须得烫太久,在滚汤里面,来回这么摆动上几下,只待变了颜色便可夹出来了..”,他一面给云胡涮肉,一面谆谆教着手执筷子,正跃跃欲试的满崽。

提醒两只小馋猫,要小心这热得同烙铁一般的锅沿儿后,他自己也坐下,细细品尝起这“拨霞供”,涮熟的兔肉,裹上一层浓稠的特调麻酱汁,往嘴里一嗦,丰腴的肉香,伙同麻汁的细腻在舌尖散开,满口生香。

三人都吃了不少,尝过了油浸浸的兔肉,爽口的青绿又成了香饽饽,谢见君将青菜连带着冻豆腐一并下入素汤中。

青绿入口清甜,虽有些寡淡但不失香醇,吸饱了汤汁的冻豆腐,软软弹弹的,一咬开,汁水从缝隙间争先恐后地溢出,要猛吸一口,才不至于染了衣裳。

云胡撑得直打饱嗝,风炉的热气将他的脸颊烘烤得红扑扑的,宛若窗棂外含苞待放的娇嫩春桃,他背靠在椅子上,微眯了眯眼,难得生出了几分惬意。

谢见君将方才小厮送来的甜品推至他面前,顺手抹去了他嘴角上沾的酱汁,“可是吃累了?”。

云胡忙摇摇头,“不、不累、就、就是忽而觉得、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真满足、”。

“那自然是好的,我以前在福水村的时候,都没有听说过这拨霞供...阿兄,咱们以后还能常来吗?我能带子彧一起来吗?”,脸上糊成小花猫的满崽不明所以地接了话茬去。

“等咱们从福水村回来,便叫上宴礼和子彧一道儿再来..”,谢见君笑着回应道,转而微微歪头看向云胡,他知道云胡说的好日子,并非只是满崽这所谓的有吃有喝,但他乐于哄自己乖乖软软的小夫郎,“有你在身边,便是先前吃糠咽菜的日子,我也觉得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