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依照着宋沅礼的嘱托, 谢见君于翌日,主动登门。

陈然因着昨夜同小娘子嬉闹醉酒,辰时过半, 人仍是昏昏沉沉, 不成样子, 乍一听着小厮说知府大人来了, 他险些一脚迈空, 从榻上摔下去。

着蔻丹的长甲轻抚上他的脸颊, 小娘子侧身倚倒在他怀中,“陈大人,您再陪奴家睡会儿吧。”

陈然被这声婉转千回的“陈大人”勾得心猿意马,抓过小娘子的柔夷,贴在脸颊上猛吸了口香气, “莺娘,我去去就来。”

说罢, 他看向前来通报的小厮, 脸色骤然一冷, “这知府大人不在他府衙里待着, 跑这儿来作甚?”

小厮颤颤为难,“那谢大人只说是来拜访的…”

“他有这么好心?莫不是又想出了什么馊主意吧!”被谢见君又是坑钱又是坑粮食的阴影,还笼罩在陈然的头顶上经久不散,只要一想起来, 他就气得牙根疼。

“大人,您还是快去吧…”小厮立在一旁,瞧着都快要哭了, 好歹是一州知府,主掌生杀予夺之权, 可经不起这般怠慢呐。

“行行行,前面带路!”陈然摆摆手,一脸的不耐烦。

待走到会客厅门前,他揉了把脸,又挂上了一抹谄笑,“知府大人怎么有空来鄙人寒舍?您若想见小的,只管差人来唤一声便是。”

谢见君先闻其声,才见其人,他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被迎面而来的脂粉味熏得眉头蹙了蹙。

他懒得跟这老油子周旋,索性开门见山道:“陈会长,本官此番过来,是想要一份当初捐粮的商户名单。”

“这…”陈然怔了怔,心道好端端的,谢见君要这东西,是作何打算?

谢见君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及他回话,便继续道:“本官想在府城内建一座学府,既是头着先前,粮商们行了善事,本官也不能辜负,就想着给这些人家中有秀才功名的孩子,一个上府学的名额,陈会长,您觉得此举如何?”

陈然心里一震,自古商户地位低,这是不争的事实,能进府学念书的子弟,多半都得四处塞钱找门路 ,可没想到,他们就只是捐了点粮食而已,谢见君居然这么大方。

他满脸堆笑地弓背哈腰,“知府大人仁善爱民,体察民隐,实乃甘州之盛德,我商会何德何能,得如此殊荣!”

这一个个高帽不要钱似的砸下来,换做寻常人早已被吹捧得飘飘然。

然谢见君只是神色淡淡地搁放下手中的茶盏,搭手虚扶了扶他。

“陈会长话不至此,都是甘州百姓,赈灾一事儿中,粮商们也都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本官记挂着商户,自是应该的!”

陈然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又生怕一脚迈进火坑里去,故而也不敢轻举妄动,仅挑着好听的话,溜须拍马,“大人谦虚,此番救助灾民,皆是大人身先士卒,我等不过追随您的脚步罢了。”

谢见君不愿与他打太极,遂直接下了一剂猛药,“陈会长与商户们的慷慨,本官都看在眼里了,这不是要建学府,本官合计着将咱们甘州商会的名字,就记在学府的石碑上,以便让后人入学时,都能够瞻仰咱们商会的济困扶危之举,”

“不妥不妥!”陈然着急忙慌地打断。

商会算什么?他这个商会的会长,说到底,也不过是被众商户推举上来的,保不齐哪天就被人取而代之,到那个时候,众人只知甘州商会,又怎会晓得他是谁?

但如若能在学府给陈家提名,往后这家中族谱,都得给他陈然单开一页!

谢见君虽一眼就瞧出了陈然那点花花肠子,但还是假装不解地问道:“陈会长,此举如何不妥?总归商户们同出一脉,都是一家人,还能分出个里外来吗?”

“大人有所不知”陈然凑上前来,“这捐粮一事儿,并非是所有商户都掏了腰包,您若是以商会提名,可不就让那些一毛不拔,瘠人肥己的小人,平白占了便宜去?”

“哦,原是这么回事儿。”谢见君配合着发出一声惊叹。

“可不是呢,小的也是为知府大人着想,不让奸佞小人钻了空子!”陈然振振有词,瞧着理直气壮,实则是心虚得很,毕竟捐粮那会儿,他可没舍得割多少肉。

谢见君也不在意其中的弯弯绕绕,借着陈然的话说道:“陈会长既然这般体贴,还望早些将名册交于本官,待陆大人寻好了盖学府的地儿,可就得动工了。”话了,他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皱褶,作势就要走。

“是是是,大人且放心,晚点我便亲自给您送到府衙去,若是有需要商会的地方,大人尽管吩咐,我等上刀山下火海,必定在所不辞!”陈然拱手相送到商会门口,眼见着谢见君上了马车,脸上的笑意才垮了下来,。

“会长,咱们当真要把名册交上去吗?”小厮在一旁揣测着问道,当即脑袋上就招来重重的一巴掌。

“交什么交!随便写几个人的名字糊弄过去,他一个知府,管得了商会的事儿”陈然嗤笑道,他哪舍得将这功劳让给别人,最多也不过漏些恩惠给底下支持自己的商户们,好让自个儿这商会会长的位置,能坐得稳稳当当。

可谁知天不遂人愿,不过半日,甘州城中便传得沸沸扬扬。

据知,那知府大人施恩,要给秀才们建学府,凡前些日子捐助过粮食的商户,家中子弟皆可获得入府学的名额,还听说要在学府石碑上,给这些人都记上一笔呢。

商户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讨论着此事儿,连带着谢见君今早出入商会的事情,也一并给翻了出来。

“我就说这陈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好事,他指定要占全部的功劳。”

“谁说不是呢,这知府大人今早肯定是去跟陈然商量了,陈然竟然藏着掖着,到现在也不跟咱们说,这不是私吞,是什么?”

“要我说,明年再选举时,把陈然一把拉下来算了,你们不都瞧见了?先前送锦旗的时候,官府可只写了陈然一人名字!”

“哎呦,几位掌柜的,您们还在这讨伐这陈会长有什么用?不赶紧琢磨琢磨,这等好事,岂能让陈会长一人霸占了去?”

躲在人群中的宋家商人钱德富适时搭了句话,登时就将众人的目光齐齐吸引了过来。

“钱掌柜,您给拿个主意,毕竟我们能知道这事儿,还是仰仗着您呢。”

“可得亏了您那位在府衙的亲戚呐!要不然我们都得被陈然蒙在鼓里呢!”

“还是钱老板发善心,不似那些个两面三刀的腌臜小人,什么好事儿都只顾着自己,愧对这甘州的商户们!”

这人说的是谁,大伙儿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诸位实在是太客气了”钱德富听着商户们鸡一嘴鸭一嘴地奉承,心道哪来什么府衙亲戚,他们家少东家,跟知府大人那可是车笠之交,他拿到的消息,都是一手消息,陈然那货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