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城破(第2/3页)

“封……”眼底似是夹着一分无措的惊喜,宁渊上前一步刚想说话却被面前的人打断。

“当年我曾经打下过这座城池,可是……你不在,你明明说过会陪我坐拥江山的!”青年抬眼望向不远处的祈天城,声音似是夹着静静的缅怀,又好像有些委屈。

宁渊慢慢听着,眼眶涩然,咳嗽了一声忙安抚道:“我以后会陪着你。”她当初遇见封凌寒时两人都只是年少之龄,心性都成熟不到哪里去,如今说出这番话来也尤为熟悉,毫无扭捏。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叶韩的?”封凌寒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有些僵,轻轻问道。

“在宁都时,青帝剑曾经消失过一个晚上。”宁渊指了指腰间的佩剑,伸手弹了弹,古剑鸣出清越的声音。

封凌寒露出个恍然的神情,在袍子里掏出个东西朝宁渊扔去,宁渊接住,指尖却是一顿。

白玉的印章温润清凉,断裂的地方用金线小心的补过,若是隔在远处看,一定是以为镶上了鎏金的印迹。

“就为了这个被我发现可不像你的作风?”宁渊笑了起来,晃了晃手:“若是你想要,我还可以再刻一个。”

“这不一样,你知道的。”封凌寒摇了摇头:“你就是为了确定我的身份才从进北汗开始就故意不去管这场战争?”

宁渊点点头:“如果你不是叶韩,自然可以拿下祈天城。等小皓从城里出来,我让他拜个师……还有,我有话跟你……怎么回事?”轻快冷静的声音猛然顿住,宁渊扶住突然倒地的封凌寒,有些无措,在她的记忆里,那个高傲的帝王从来不会露出这样虚弱的表情。

只是,若宁渊见过当初在她消失于东海之后的封凌寒,绝对不会这么认为……

“阿渊,这不是我的身体。”

封凌寒的声音很淡,甚至有些刻意的坚定,却让领会他意思的宁渊全身一僵:“什么意思?”她蹙着眉,话语中是少见的不耐烦。

“叶韩在我体内,一直都没有消失,只是沉睡了而已。”

这世上……一具身体只能供一人驱使,他只是个自渊阁中飘荡而出的灵魂而已。若非强到极致的愿力,他也不会自这个年轻人身上醒来。如今身体的原主清醒,不愿放弃身体控制权之下,他唯有离开,否则两相争斗下只能毁了这具躯体。

“我不是他,阿渊,我也没有资格夺了他的性命,本来还可以撑一段时间的,可是……”封凌寒看向被自己仍在地上的箭矢,苦笑着垂下了眼:“不过,能做完当初没完成的事就已经很好了,我知道你不需要,但这天下却是你和瑞鸿为我打下的。现在,我重新交给你。”

所以才会以江山为诱饵,让封显尽全力去打下南疆,自己又跟着洛家军来北汗吗?有这么一瞬间,宁渊很想抽怀里的人一顿,什么狗屁江山……她又不是离了天佑大陆这万里江山就活不下去!

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口,一句话都说不出。祈天城里杀声震天也好,洛家大营里两支骑兵厮杀交战也罢,甚至是脚下汹涌的河水流过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宁渊垂下眼,静静地看着封凌寒,突然发现喉咙被完全堵住,两世为人,她从来不曾如此冷静的惊慌过……这个人就要消失了……可是她却没有留下他的资格。

明明一切都很清晰,可听在耳里却又觉得恍惚,到最后只剩下封凌寒絮絮叨叨的声音,如此惹人厌烦……又无比清晰。

“阿渊,瑞鸿一直都怨我让他放下断龙石,说我把烂摊子交给他就和你逍遥快活去了……元悟那小子喜欢和我犟,一直不听话,但是你见了一定会喜欢他,他会合你的眼缘……”

声音慢慢变得不真切起来,宁渊面目表情的听着,突然开口:“老掉牙的黄历了,少废话,我不爱听,说点其他的。”

“恩。”怀里的人只是轻轻应着,带了点淡淡的无奈:“叶韩是个好的继承人,若他为帝,大宁至少可再昌盛百年;百里悟性上佳,心性善良,是继承隐山的最好人选,你那么懒,早点把隐山交给他也好;还有……你告诉小皓,估计他的媒我是做不成了,你勉为其难……”

“你就想说这些?”宁渊冷冷的打断封凌寒的话,声音凛冽,但却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封凌寒停住了声,似是感觉到她的不耐,半晌无语,抬起头,像是用尽了全力直直的望向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绮眷:“若是再活一次,我还是封凌寒,依然会以你为友,一生等待。阿渊,保重。”

如你所愿,阿渊……保重!

墨宁渊曾经以为,如果那个人活过来,她一定会听到那句‘阿渊,别来无恙’她也一直在等待……却没想到最后从他口里说出的只是一句‘保重’……千钧之词,不过如此,而已。

五百年前未及道别就已生死相隔,如今,你是在向我告别吗?封凌寒……

封凌寒眸中的色彩渐渐褪去,半闭着的眼掩下了里面的所有情绪……不舍、犹疑、苍凉、不甘……他终究不甘心就这么来一遭,所以才会故意让面前的人识出他的身份,阿渊,可我对你而言终究只是故友而已……你任性半生,这一次,换我来过。

其实,你身着冠服的样子在祈天城里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也许你已遗忘,可于我而言,无论是隔世遥远,疑惑斗转星移,都记得……当年元后册封大典上,你缓缓朝我走来的模样。

灵魂在渐渐失落,无声无息,悄然悲哀。

五百年生死轮回也敌不过天命溯源。

一直悄无声息的女子却似突然回过神来,她死死的握住封凌寒的手腕,声音低到了极致:“封凌寒,我不准,你听到没有,我不准。”

清冷的声音仿似从远古般悠悠传来,闭上眼的男子嘴角苦涩的笑容慢慢变淡,谁也不知道……他最后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

身下的人呼吸匀称,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可是宁渊知道,那个一生戎马的帝王、沉棺渊阁的青年、等她一世的封凌寒再也不在了。

冰封千里的北国深处,墨宁渊望着漫天大雪,突然想起了司宣阳曾经在渊阁之前说过的话……太祖陈兵十万于东海三年……始终不肯相信您亡于东海……

原来你不是不肯相信,只是留有期待而已。

若是我已懂得,选择期待,封凌寒……你,还会回来吗?

大雪渐止,夜幕降临,战鼓渐息,通运河千里冰封,灯火通明。祈天城在两百年后终于重新插上了大宁的旗帜。征战归来的封皓一行人和司宣阳怔怔的站在铁桥两端,看着席地相拥的两人,突然觉得身后刚刚经受了战争洗礼的祈天城满城的死寂……都及不上桥中青帝剑隔世般沉寂苍凉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