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决战

停灵最后一天,终于有消息传来:邶山有人深夜出没,搬动几块巨石,埋在了雪下。

“看来是选了PlanB。”庾晚音说,“咱们的人就位了么?”

夏侯澹:“在山里埋伏多日了。出殡当日,禁军也会将邶山围起来,不会给他们动手的机会。”

他们与暗卫敲定了行动细节,庾晚音又提起谢永儿的事。夏侯澹没有异议,当下安排了送她的马车。

虽然万事俱备,庾晚音却总觉得愈发不安,仿佛漏掉了什么关键的细节。

她在脑中将计划过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险。

夏侯澹:“别光顾着别人,你自己呢?要不然你也跟着谢永儿一道躲开先……”

庾晚音打断了他:“我跟你一起去邶山。”

夏侯澹:“?”

夏侯澹皱眉道:“不行。”

“我可以乔装成侍卫,像之前那样——”

“你来也帮不上忙。”

“帮得上啊,否则造枪何用?别忘了我枪法比你准。”

“那也不缺你一个!”夏侯澹换了口气,放缓声调,“听话,这一次是真的危险,我以为这事儿根本不需要讨论的,之前封后的时候不都说好了吗?”

“说好了什么?”

夏侯澹:“。”

庾晚音逼他:“说好了什么?”

“说好了让我安心。”夏侯澹平淡地说,“你想让我生死之际都多一份挂念么?”

庾晚音转身大步走开了。

她不知道刺痛她的是夏侯澹那留遗言似的语气,还是自己心中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

暗卫觑着夏侯澹的眼色。

夏侯澹面色平静,挥退了他们,独自跪回灵牌前,等待新一批吊唁的臣子上门。

脚步声由远及近,庾晚音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没好气道:“走吧,还跪个屁,人家都打算在邶山动手了,你打算陪太后过年?”

她沉着脸拉起夏侯澹,提高声音唤来宫人:“陛下龙体有恙,快扶他回寝殿休息。”

夏侯澹仓促入戏,悲戚道:“可是母后……”

庾晚音恳切劝道:“陛下,龙体为重,莫误了明日出殡。”

夏侯澹:“那,那也有理。”

于是他们回了寝宫,大门一关,赶走了所有宫人。

庾晚音:“包饺子么?”

夏侯澹有些诧异地看她的表情。庾晚音强压下心中的焦躁,偏过头去:“包吧,大过年的。我去喊北叔。”

一想到今日过去,不知道明日会如何,便觉时间从未如此宝贵,她连气都舍不得生了。

夏侯澹笑了笑:“好。”

北舟欣然应邀,当场搬来全套厨具,展示了一手和面绝技。

夏侯澹脱掉孝衣,在一旁帮着剁馅,一刀与一刀之间的距离像人类的命运一般不可捉摸。庾晚音看了一会儿,忍无可忍地夺过菜刀:“边儿去。”

夏侯澹不肯走,还非要发言点评:“你这也就五十步笑百步吧。”

“那还是比你好一点……换个岗位吧,会包饺子么?”

北舟:“他怎么可能会?我来我来,你俩都去玩吧。”

北舟动作麻利,双手上下翻飞,一人顶十人。庾晚音没找到帮忙的机会,决定去干点别的。

宫里原本备好了过年的布置,只是太后死得不巧,只好全收了起来。庾晚音找了一会儿,翻出两盏龙凤呈祥的宫灯,没法往外边挂,便挂到了床头自娱自乐。

她又去偏殿喊谢永儿:“吃不吃饺子?”

谢永儿:“……吃。”

夏侯澹居然提笔写了副春联。

庾晚音诧异道:“你这字?”

“怎么样?”

“你之前的字有这么好吗?”

夏侯澹头也不抬,一笔勾完,嘴角也轻轻抬起:“练过了嘛。”

庾晚音歪头细看,还在琢磨。明明是一起练的字,对方这进步也太飞跃了,突然就甩了她十万八千里。

夏侯澹:“别琢磨了,我开窍了,而你,只能望尘莫及,无可奈何。”

庾晚音:“?”

庾晚音拳头硬了:“你是初中生吗?”

夏侯澹笑了起来。

谢永儿:“咳。”

她干咳一声,礼貌提醒他们还有个电灯泡在场:“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要说也是有的。”夏侯澹说,“你那吉他呢?抱过来弹一首恭喜发财?”

谢永儿傻了。

时隔几个世纪,谢永儿终于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

“你……你们两个……”她手指发颤,“我弹吉他的时候……”

夏侯澹点点头:“卡农弹得不错。”

庾晚音:“还有爱的罗曼史。”

夏侯澹:“就是错了些音,不过我忍住了没有笑。”

谢永儿:“……”

“别这样,”庾晚音绷着脸捅他,“其实也没什么错。”

“是的是的。”

谢永儿:“…………”

饺子出锅了。几个人围桌坐好,还倒了些小酒。

窗外天色已晚,大雪纷纷扬扬。

夏侯澹“咦”了一声:“什么东西硌我牙……”他吐出来一看,愣住了。

是一枚铜钱。

北舟笑着举杯:“澹儿,万事如意,岁岁平安。”这顿年饭吃得无比随意,所以他也没在意宫廷规矩,这一声只是长辈对晚辈的祝福。

夏侯澹顿了顿,忽然站起身来。

北舟还没反应过来,愣是坐在原地,看着夏侯澹抬起双臂,将酒杯平举于眉前,对自己一礼。

是子辈之礼。

北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澹儿,使不得!”

庾晚音笑眯眯地拉他:“使得使得,叔你就受着吧。”她心想夏侯澹这举手投足,那神韵抓得还真到位,又不知是怎么练的,极具观赏性。

北舟讷讷地回了礼,眼眶有些发红。

夏侯澹又斟满了一杯,接着就转向庾晚音。

庾晚音:“。”

她若有所感,自觉地站起身来与他相对。

夏侯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深艳的眉目映着酒光,眼中也有了潋滟之色。他缓缓举杯齐眉,这才庄重地垂下眼帘。

庾晚音模仿着他的动作,与他对鞠了一躬。

这是夫妻之礼。

她的耳根开始发热,手中普通的酒杯忽而变得烫手,仿佛有了合卺酒的意味。

谢永儿和北舟默默加快了吃饺子的速度。

雪势已收,都城之上云层渐散,露出了清朗的夜空。

李云锡去探望岑堇天,顺带陪他吃了顿年饭,回来的路上一直沉吟不语。跟他同车的杨铎捷稀奇地问:“你怎么了?”

“你说……”李云锡一脸难以启齿,“那尔岚对岑兄,是不是有点太过关怀备至?”

杨铎捷朝后一靠:“嗐,我道是何事,原来你才发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