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郑伯事(第2/3页)

“这九年里,萧培被我毒死了,他的大儿子被楚王杀了,楚王继位后又杀了两个兄弟,前年千秋节我进宫赴宴时给皇后下了迷药,指派宫女毒死了皇帝,萧培的儿子里就只剩下你和楚青崖。去年我让诃士黎故意放出线索,让楚青崖通过桂堂查到你身上,又催你去威宁借兵,给他递了消息,你这不中用的家伙果然被他捉住了。他削藩回京后,我本想以大长公主的身份揭穿他的血统,让小皇帝赐死他,再临朝称制几年,杀掉小皇帝,那时我就是燕国权力最大的人,没人可以阻拦我做想做的事。”

萧铭听到此处,内心的翻涌的悲戚反而平静下来,紧握的双手从栏杆上松开,垂落在地,“都是我一厢情愿……呵呵,我被你骗了这么多年……你为我生了宝渝,我欢喜得发狂,这世上终于有第二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了,我发誓会对他好,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那时你来干江看我,哭着说你很怕,天底下只有我和你的亲信知道你在假扮安阳,同我生了儿子。你怕我负了你,梦见我当了皇帝后赐你毒酒,娶了新人……你让我用宝渝来发誓,若说出秘密,他下辈子便要投胎到南越遗民家里给大燕做奴隶,还要我吞下情蛊,如对你不忠便七窍流血而亡。我照做了,就是朝廷拿严刑酷法逼我,我也没供出你……我真傻,你若是爱他疼他,怎会逼我用他来发誓!你弄死我也就罢了,可他是个好孩子啊,他孝顺你,连生辰都对着西北面拜一拜,给你磕头……我的宝渝,你为何非要杀了他呀!”

他的眼泪又流出来,用脑袋撞着栏杆,哭得撕心裂肺。

木察音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双脚在空中微微晃动着,“你对我是很好,可那又怎样?你是萧培的儿子。你便不是他的儿子,我也不会爱你这种优柔寡断、蠢头蠢脑的男人。”

她指尖绕着一绺乌黑的长发,语气轻快,“白云居里的燕拂羽对我也很好,她是除了你们父子之外,唯一真心对我好的燕国人,我也把她杀了。我十七岁的时候,有一天实在熬不住了想寻死,就故意触怒了客人,被推进水里,半天没浮上来。燕拂羽是那一群人中最心善的,她让婢女把我捞了起来,跟我说一切都会过去,日子会好起来,还替我接了几天客。过了二十多年,我为了安抚你,要杀楚青崖岳母一家,闯进她的屋子,她那天看到我进门,还以为是幻觉,很高兴地说自己快病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老朋友。我说我是来杀她的,还要杀她全家,因为她的女婿腰斩了齐王的岳父,我眼下为齐王做事,得替他报仇。她没有反抗,只问我还记不记得当年的救命之恩,要是记得,就放过她两个女儿,用她的命来抵。

“去年离开永州时,我正好撞上她女儿女婿送殡的车驾,那小姑娘病恹恹的,长得和她娘很像。诃士黎说她是桂堂的甲首,扳倒你之后,需要把她灭口。我以前就知道她在桂堂里讨生活,文章写得好,是个难得的人才,我对诃士黎说算了吧,我也不想活得像萧培那样,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我就发了这么一次慈悲,守了这么一次信,结果引火烧身,被她和别人做局耍了,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呵,燕拂羽生的好女儿,我生的好儿子!”

萧铭的泪流完了,眼眶干涩,“罢了,罢了,你我做下这种事,是要有报应的。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你吗?”

木察音笑道:“这就不劳你惦记了,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头顶响起滴水声,是外面下起雨,从地面渗进来了。

她听了一会儿,忽然说:“我家也经常下雨,就是这个月份。等我死了,应该能再见到家门口那条小溪吧,雨水落在上面,像弹琴似的。我记得怎么回去,他们把我运到燕国的时候,那条路我记得牢牢的,生怕有一天忘了。”

墙角后,一片衣袂飘然而逝。

楚青崖再也听不下去,悄无声息地走回地牢口,屋外夜空漆黑,无根水倾泻而下,隆隆雷声不绝于耳,仿佛有只巨兽在云中咆哮怒吼。

他麻木地朝前走了几步,周身落进冰凉的雨里,胸口一阵阵钝痛,好像被锤子狠狠砸了几下。他忍不住伸手摁住,可胸腔里那颗心脏仍在有力地跳动。

……这是她给他的一条命。

今日是他二十六岁的生辰。

他怔怔地站在那儿,雨水冲刷过帽子、衣襟,顺着袍角往下滴,天空蓦地腾起数道雪亮的闪电,把一张水痕交错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楚青崖突然转身冲向屋子,把官帽一摘,抱在怀里,带着满身雨水跑上台阶,不顾狱卒惊愕的眼神从走廊里飞奔而过。

急促的开锁声惊醒了熟睡的人,江蓠从茶几上抬起头,懵懂地揉揉眼睛,烛火朦胧地映出前方一个湿漉漉的影子。她吓了一跳,还没从榻上站起,那人便扑过来将她紧紧抱住,头埋在她颈窝里。

乌纱帽滚落在地。

“……怎么了?”

她慌乱地去摸他的脸,他捉住她的手腕,鼻子里发出一声呜咽。橘色的火光下,他的绯袍被雨浸湿,暗红如陈旧的血迹,衬得脸颊极为苍白。

江蓠抬起手,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墙上的黑影静静地相拥在一处。

几滴温热的液体穿透中衣,肩头很快湿了一片。

“等姐姐坐完月子,咱们把爹娘接来京城住一段时日吧,我想他们了。”

楚青崖低低“嗯”了一下。

“是不是要办的事太多了,很累?”

“……不想去上值了。”他把眼泪蹭在她脖子上,“一点也不想去。你跟他们说我淋雨发烧了,明天不出去了。”

“好呀,那你明天想吃什么,是糖醋里脊,还是桂花糖藕?”

“没胃口。”他抱着她哽咽。

江蓠不问他去见木察音都听到了什么,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那我让他们打热水来给你洗澡好不好?你在这儿等着,帮我看看文章——”

她反手从高高的纸堆里抽出一个本子,放到茶几上,“是旧题新写,我很满意呢!”

楚青崖稍微松了手,抬起红肿的眼皮,只扫了一眼,便又伏下脑袋,吸吸鼻子,嗅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

那是去年八月豫昌省乡试第三场的策问,“郑伯克段于鄢”,她就是靠这一篇标新立异的文章得了他的青眼,又被小皇帝点了解元。

当时只道写得极好,却不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喃喃道:“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无相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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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淋湿的狗狗自闭了……

萧家的恋爱脑全长到了长齐王和狗身上,狗妈PUA狗爹不成,转而PUA狗哥。问题来了,狗该叫萧宝渝侄子还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