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京河捞尸人(第2/3页)

“你这个小孽种,也想读书?打死你也活该!”

“哥……别打了!别打我哥!”有个少女扑过来挡在他身前,可随即那少女却骤然回身,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我从来没有哥哥……把他给我拖下去!”

“不……”

“不!”

程如一大声呼喊着,猛地提起力气挣扎开来,双手胡乱抓了一通,却似乎真抓到了什么,仿佛有东西在掌心流淌。

他低头去看,霎时面色惨白。

啪嗒,啪嗒。

满手鲜血顺着他指缝掌边,成股流下。血花溅落在他脚下不计其数的尸骨之间,血与骨,啪嗒啪嗒,打出诡异节拍。

“该死……”

“我不怕,我不怕你们!”

程如一嘴上说着,却转身想逃,眼前光景瞬时一变——

他身侧是许多名士模样的人,手上不断滴落的血水,已然化作状元红袍,宛如枷锁烙印一般,紧紧箍在身上。

耳边是听不清的恭维庆贺,眼前人人都是笑脸,笑得虚伪又扭曲。程如一推开人群想逃,却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拥倒在地。

他想爬起来,又被人踩在脚下。

一脚、两脚……有无数人从他身上狠狠踏过,碾痛他皮肉骨髓,痛得他两眼发黑。

“救救我……谁能救救我……”

一道寒芒闪过,眼前幻象消失得无影无踪,程如一艰难起身,衣衫褴褛,发髻凌乱,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来我这儿,来老夫这里……”

是袁善其的声音。程如一不去理会,只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那声音却如影随形,一直紧紧的缠着他——

“来啊……来我这儿,程状元,来老夫这里……”

“滚开……滚开!”程如一怒吼着逃走,脚下地面却又倏然塌陷。

他落入水中,海潮漩涡仿佛要将他吞没绞杀,又苦又咸的海水没过头顶,呛得他苦不堪言,他越是挣扎,就越是下沉。

救命……谁能救救我……

忽然之间,水浪猛然漾开,一双手破开层层骇浪波涛,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程如一下意识也抓紧了那只手,但水流冲击撕扯,他只觉浑身宛如凌迟,手腕更是痛的断骨剖心一般。

“信我。”

微弱声线清澈有力,穿透苦水,传入程如一耳中。

“信我。”

……

冲出水面的一瞬间,有白芒耀目。

他又救了自己一次。

只是惆怅伤感没能维持太久,几乎是醒来的下一秒,程如一便不顾伤口疼痛,挣扎着爬了起来……

自己这是在什么……鬼地方啊!?

程如一深吸气,努力睁大了眼睛。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自己应该是……躺在一口棺材里。

他打量周围,这一眼望去,心下直呼见鬼……

满屋子的棺材、纸钱、纸人、灵幡、牌位、乱七八糟扔的遍地都是。靠窗的床上还有个翘着二郎腿的女人,一手提笔给纸人画脸,一手抓着桌上盘里的猪头狂啃。

真是见鬼了。

程如一刚刚恢复的思绪,叫眼前场景打成了一片废墟。

若娘凑近笑道:“哟,小哥儿醒啦?”

程如一:“啊啊啊啊啊——!”

若娘刹那间拉近的脸,吓得程如一放声惨叫,“哐当”一声又倒回棺材里。

“鬼……”程如一缩在棺材里不敢睁眼。方才那张几乎贴上来的脸,的确……的确不甚美观!而且住在这种鬼地方,是鬼,一定是鬼!

若娘则一脸无奈,暗骂几句重重地踹了一脚棺材:“鬼你个头!没有老娘收留你,你早成真鬼了!”

程如一闻言,稍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随即又大喊起来:“严况……!严况救我!”

若娘闻言却怒气全消,不由得拍着棺材哈哈笑道:“行了,别叫魂了!像你这种级别的小鬼儿,不归他阎王爷爷管,归你姑奶奶我管。”

“那这,这位……女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程如一深吸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瞧你这话问的,那阎王手底下跑腿儿当差的,不是无常孟婆,就是牛头马面呗!”若娘趴在棺材沿儿上打趣道:“你说姐姐我是哪个?”

程如一语塞,若娘见状不屑道:“切,无趣。”说罢,她回身从桌上拈起个东西,往棺材里一扔,正好砸在程如一手边。

程如一动了动手指,发现竟能灵活自如……他拾起那东西一看,是之前严况套圈得来的那块双鱼青玉佩。

想着要去赴死时,程如一鬼使神差的拿上了它。

若娘道:“你衣服里掉出来的,想来是个重要的物件吧?”

程如一不由感慨:真结实啊,这都没碎。看来,还真不是什么好玉,是石头吧……

他握着双鱼佩小心摩挲,只见若娘又拍了拍桌上的几块银子:“这是他给你留的,老娘可一分没贪啊。”

程如一哽住,总觉着这话,怎么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程如一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女侠见谅。在下程如一,不知女侠如何称呼,此地又是何处?”

程如一说着话,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筋骨竟不觉痛,只是浑身皮肉发紧,伤处还有些隐隐作痛。

若娘应声点头:“知道知道,程如一,大状元郎嘛。你那点事儿,城里说书的连说半个月了,我这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我,京郊捞尸的,顺带着做点小买卖。外头的人都叫我鬼大嫂,严况叫我若娘,你想怎么叫随你,这儿离京城也不远,几十里地,是严况那活阎王骑马带你来的。”

程如一不假思索道:“若娘。程某谢过姑娘收容救命之恩,他日必当结草衔环。只是不知,严大人他现在何处?”

若娘已坐回床上,继续给纸人画脸,闻言道:“什么草什么咸?你们读书人就是爱说些老娘听不懂的屁话……你也甭谢我,又不是我把你从土里刨出来的。严况刚走没多久,走时说你今天一定会醒,我还不信,诶,还真让他说中了,你还真醒了。”

程如一心情复杂,捏着那玉佩:“那他什么时候回……”

若娘又啃了一口猪头,满嘴油花:“回什么回?等你伤好了,就也哪儿来哪儿去。还真当他是我上司祖宗啊?也不妨告诉你,老娘啊是跟你一样,欠他一条命,这才帮他这一次。所以你别谢我,我是还他。”

程如一抿了抿结满血痂的唇:“那也还是要、要多谢姑娘的。但他就没有……没留下什么话?”

若娘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程如一想了想道:“若娘,不知程某在此叨扰多久了?”

若娘拍桌道:“五天了都!能走能跳了就赶紧走人啊,别想装病蹭吃蹭住,耽误老娘做生意!”

“好……程某定不给姑娘再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