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第2/3页)

郦酥衣下意识地抱了抱被子,护住胸前。

定睛一看,是一名脸生的女使。

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女使也有些尴尬,捧着药碗干笑了两声,极识眼色地道:

“药先放在这里了,姑娘若有事,直接唤奴婢便好。”

言罢,她弯身袅袅一福,便要告退。

“等等。”

郦酥衣狐疑地打量四周一圈,方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

她……不是在左青坊吗?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一些零碎的画面。

她用匕首刺进柳玄霜的胸膛,刀口不深,没有要了他的命。对方要剥了她的皮挂在南院外,再然后,沈兰蘅给她的那把匕首就掉了出来……

柳玄霜几乎要捏碎了她的下颌骨,咬牙切齿,右手气得发抖。

他要将她,卖进那吃人的赌坊。

她被打晕了,绑到左青坊里。一群女婢冲了进来,灌下苦涩的汤汁,将她的衣裳残忍地撕去……

意识混沌,她反抗不得,哀声哭求。

不要这样。

她宁愿死。

彻底昏睡之前,她已经想好了,待一觉醒来时,该如何了却残生。

母亲教过她,兰家的女儿,要知廉耻。

她绝望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消减,终于,有人推开房门。

她想喊出来,想哭着求他,声音却无法破土而出。她闭着眼,一片黑暗里,有人将自己打横抱起。

浴桶,水声,毛巾。

他温柔地擦拭着自己的后背。

再而后,是……

郦酥衣深吸了一口气,一股羞愧之意从心头直涌上来。更令她愤恨的,自己竟能将这种感觉记得如此清楚!

那方软绵绵的毛巾,那只修长的、冰冷的,却有骨节分明的手。

郦酥衣闭上眼。

她甚至能记得对方手指的温度。

他手指很凉,掌心却是热的。

她眉睫轻颤,带动着呼吸亦是一抖,忍不住问:“是……哪位大人。”

刚出声,她就觉得方才所问十分荒唐。

那人已离开驻谷关。

女使闻言,忍不住朝榻上望去。

只见这床榻紧连着窗牖,窗外的日光恰恰倾洒而入。昨夜一场大雪,今日的太阳却是明媚而热烈。日影薄薄地落下来,少女披散着头发,面色被阳光衬得极白。

美人眉心微蹙,双眸含忧。

虽未粉黛施,她竟有种病态的凄美感。

小丫头一下秉住呼吸,竟忘了眨眼。

直到冷风从门隙间穿过,她才陡然回过神,赶忙道:

“兰姑娘,如今驻谷关还有几位大人,自然是沈大人将您抱回来的。”

“那衣裳呢……”

“姑娘放心,澡是奴婢替您洗的,衣裳也是奴婢给您换的,您无须担忧。”

这副说辞,自然也是沈兰蘅教她说的。

郦酥衣抱着被褥的手松了松,缓缓吐出一口气。

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挡,声音仍有些虚弱:“那我的姨娘呢,还有二姐,她们如今在何处,柳玄霜有没有为难她们?”

“这个姑娘您也放心,如今驻谷关已经是咱们沈大人做主啦。您的姨娘,还有兰二姑娘,沈大人已经安置妥当了。柳玄霜亦是就地伏法,等候问刑了。”

郦酥衣挣扎着要起来。

“我要去见姨娘,还有二姐。”

刚一开口,便有冷风灌入喉舌,她弯下身,咳嗽起来。

女使忙不迭端了药:“兰姑娘,您着了凉、受了寒,如今身子正虚着,赶紧先将药喝了罢。安姨娘与二姑娘那边有女使照顾着,您不要太担心,一切都有沈大人呢。”

……

且说另一边。

兰清荷给姨娘喂完药,倒了剩下的药渣子,一个人捧着碗,缓步朝小厨房走。

安姨娘念叨了一晚上的三妹。

听闻,沈兰蘅在左青坊将三妹救了下来,下令禁赌,连夜将左青坊端了个一干二净。

左青坊里的那些纨绔之徒,也都抓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大多数人,都与此次军饷案有关。

兰清荷不关心这等要事,只想知道自家三妹如今在何处。

虽说那沈兰蘅将小妹从左青坊带了回来,可先前兰家做了那般折辱他的事。如若他愿意将那些事揭过也就罢了,但若是他肚量小,还对三妹心存歹念……

兰清荷看话本子里有个词,叫强夺。

三妹那般柔弱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喜欢沈兰蘅这般强势的男子。再往后面想,惧怕之感油然而生。

不行,她要赶紧找到三妹。

小厮认出来她是兰姑娘的姐姐,没拦着她。

兰清荷手里紧攥着碗边儿。

忽然,听到一阵鞭笞之声。

她猫着腰,于高高的墙外探出一个小脑袋。

血腥味扑鼻,院子里的几个,已不成人形。

察觉到有人偷看,应槐朝一侧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沈兰蘅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手边晾了杯酒,酒面上略有微澜。见状,他面色平淡,轻敲了下桌面。

又是一道索命鞭。

“我招!我招——大人,我真的是什么都说了,至于剩下的账,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闻言,沈兰蘅面色恹恹,似乎觉得有些无趣。

他稍一抬手,那人立马被押到另一张石桌前。驻谷关不似北疆,有专门的刑室与刑具,那后生被押着,脑袋重重抵在石桌之上,惊惧地看着男人逆着光晕,朝自己走过来。

他步履平稳,每一步都优雅得游刃有余。

应槐差人,端来一盘桑皮纸。

“大人,沈大人——”

沈兰蘅歪着头,手里酒杯微斜,酒水就这样一路淌下,不一阵儿,对方面上便沾满了酒渍。

酒味甚辣,辣得他睁不开眼,灼热的烈酒撒在皲裂的伤口上,他更是疼得叫出声来。

应槐道:“贴纸。”

一张桑皮纸覆在犯人的面颊上,纸张遇见烈酒,登时软化下来。他整张脸被桑皮纸蒙着,呼吸不顺。

“加纸。”

此乃北疆杀人不见血的刑罚——贴加官。

不见血,不露伤,却能让人生不如死,在痛苦与惊惧中满满窒息而亡。

犯人的呼吸已经很困难了。

他想张开嘴,大口喘息,可潮湿的纸张已牢牢黏在他面颊上。他的双手、双脚被死死束缚住,压根儿动弹不得。

“沈……沈……”

他脖颈通红,快要不行了。

左右上前,又往他脸上贴了一张“七品官”。

沈兰蘅垂下眼,无情地看着对方痛苦的惨状,手上的酒杯又被人缓缓斟满。他不嗜酒,却深知此时酒水能让身前之人更加痛苦。男人脑海里,浮现出左青坊的一幕幕。

左青坊里,便是他,那张贪婪的、想要抱得美人归的嘴脸,将郦酥衣的卖身契叫价到一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