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道基(第2/3页)
这里正是夏夜,头顶圆月高悬星辰稀疏,月辉洒下一片静谧。
蛤蟆没有跟着进来。
苏禾在心底呼唤,只听得蛤蟆傲娇一声冷哼。
苏禾轻笑一声,蛤蟆大约是刚有幼体,情绪不大稳定。未进来便未进来吧,火室没有其他出口,也不会温度骤升,甚是安全。
白灵拍他一爪子,留下了火室信息,那里当是安全……莫不是白灵将蛤蟆留在火室?
不然为何单单告诉他火室安全?
按照白灵的性子,干得出这种事情来。
苏禾踏浪,行进在如水月夜。速度不快不慢,天亮时分才走出山林,一片大江横亘拦了去路。
苏禾便顺江而下。
一走便是两三日。顺水而下游鱼觅食、虾蟹竞逐。却不见修士、不见异兽、不见神兽……
这是一个没有神异的世界。
唯一的神异便是苏禾自己,但他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世界的走兽游鱼没有一个可看得见他。
仿佛他游离于世界之外。
时间流速也不对,蛤蟆一句傲娇的责怪,足足数月才全部传了过来,一句话拉长成了好几个月。
就像有背景音伴随而行。
这世界甚是奇妙,走过千万里,苏禾便渐渐适应了这里,甚至忘却了外界——不是遗忘,只是下意识忽略。
连蛤蟆的声音都成了梦呓。
苏禾上了高山,下了深渊,四方寻觅却不见“丹”所在。茫然四顾漫无目的,只是随意走着,春夏秋冬,寒来暑往。
看游鱼竞食,看飞鸟展翅。看草长莺飞,沧海桑田……
苏禾一刻不停,自东向西,从南到北。看山川成了平地,荒原化作海岸。
这是一颗星球,大海尽头有彼岸,有冰川、有荒漠,有熟悉的兽类悄然而逝,又有陌生的生物无声出现。
苏禾不知他行走此地是为了何事。直到碰到了人。
不知何时河岸边陆陆续续有人出现,兽皮围腰,采果狩猎。
跪雷电、拜风雨,三十成群,百人成族。
苏禾停下了脚步,就在江河中看着他们缓缓发展。
江河一次次改道,有族群覆灭,有族群盛行。
有人脱下兽皮,换上了麻衣,刀耕火种。苏禾第一次看到了旗帜,甚丑!
此部名为亼。却是四方之内最强大的部落,足有两三万人。
有了规矩,有了礼仪,有了阶级,有了战争。与天斗、与人斗,更多的哀号,更多的欢喜。
鲜血挥洒大地,死后埋入土中、葬入水中、化于高山树木之上。这魂、这肉、这灵彻底融入这片世界。
一代又一代。愈加文明愈加野蛮,走的更远要的更多,战争愈加艺术起来。
历史仿佛开始轮回。
苏禾出了水中,进入山林。
有蝉飞停落在树上诞下虫卵,秋过、冬来、春至、夏到,虫卵孵化,变作若虫掉入土中,藏身于根茎之下。
吸食根汁,翼翼苟活。
有幼童挖土采虫,它便藏得愈加深沉。终夏秋不曾出土一次,俄而雪降,反而藏得更深。
望着这虫、这山、这水、林外部族……
苏禾游离于天地之外,不入此世的感觉愈加浓郁。一丝明悟在心底生成。
意窍道宫传承海中,传承龙龟轻吟一声微微低头,眸中一颗星辰不控而飞落入苏禾意窍,化入身体之中。
神通:雪隐!
我身犹在,但君不可见、不可闻、不可听,恍如飞雪,隐于积雪万难寻觅,化入流水与之同流,和光同尘,更不可察觉。
非是隐身之术,却强于隐身。
这神通融入身体,不曾如山神、水相一般须得慢慢适应,恍然间便掌握其中真意。
苏禾微微闭眼,再睁开便与世界融为一体一般,诸般手段再难发现他。
可惜我有神通,在此界却无用处。他在这世界本就不可被发现。收了神通,苏禾摇摇身子又往大河下潜去,却见不远处一个亼部幼崽,愕然瞪大着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一人一龟对视半晌,那幼童尖叫一声,跌跌撞撞的跑走了。苏禾转身一头钻入水中。
水下游鱼顿时受惊,瞬间远离。
他……融入这片世界了,可被发觉!
河岸上有亼族人颠着长矛而来,四处寻觅不见苏禾身影,却见地上巨大爪印。
匍匐在地上,虔诚跪拜。哇哇叫了起来。
苏禾雪隐运转,藏身水中静静看着。
只三日,亼族的旗帜变了,撤下了曾经的丑陋大树,换成了一头——更丑的龟。
大抵上是龟吧!太过抽象,苏禾不能认出。
那见过他的幼童,年纪小小便被部族的巫收在身边,教他祷告天地,带他见风、观雨,预晴暑、知阴寒。
待那若虫破土而出,爬上树干蜕下蝉衣,化作鸣虫时,幼童已十五出头成为新的巫。
但他并未留在族群,反而顺着大河四处寻觅,想要寻到苏禾身影。
踏高山、履河川,斗转星移光阴荏苒,少年成了老年。却一直流浪在外,起初在寻找苏禾,不知不觉一二十载后却成了看那名山大川,看那大泽湖泊。
山巅上观雷霆劈树,潜渊中看流水波澜。
随从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灾病、猛兽、毒虫……这世界稍有不慎便是丧命之厄。
三十年后,四十出头的巫已经满头白发,老态龙钟拄着拐杖蹒跚返回族群。
迎他的却是个不认识的旗帜。
龟还在,龟背上却长了翅膀。做凌空翱翔姿态——亼族战败,已与旁族融合。
族群没了巫,不能预言风雨寒暑,刀耕火种没了天气预警,烧再多的山,也救不了族群。
新的部族以巫的礼仪将他迎了回去。
但巫却愣愣的不知所措,他不敢面对曾经族群老幼的眼眸。哪怕那些人并没有怪他——巫离开族群是去寻找神灵,这是神圣而庄重的。
他们败只是未曾找到神灵,但巫已然尽力。
巫一夜苍老,躲在山上再不下来。结庐而居,茹毛饮血。再不启一言,直到曾经的部落的首领来祈求,巫做了天气预言。
一次未错!
行走三十年,见了风雨愈加知晓天地的语言,何时起风、何时有雨一言而中。
新部族敬若神明。
巫却愈加寡言。倘若他不曾离开,或者早日归来。部族图腾不会长上翅膀。
他沉默着,只与星辰山川为伴。夜观星象,日观山川。庐前山地便是画板,以枝为笔,画天画地……
苏禾静静看着他,从他身上闻到的“丹”的味道。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天地告诉他,巫就是丹!
但是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