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马脚(第2/3页)

他语罢离开止风院,身形一闪便没了踪迹。

府上的人都知道,风陵王今日去皇宫探望帝君了,夜间才能回来,故而陆延今天一天没出现,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当陆延卸掉人皮面具,换了身衣服重新回到府邸时,就见商君年正在屋子里看地图,烛光摇曳,他的侧脸覆上了一层暖橘色,像一块带着温度的玉,神情认真,皱眉思索着什么。

陆延见状挥退侍女,静悄悄走到了商君年身旁:“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商君年早就知道他来了,闻言也不讶异,他将地图慢慢卷起半边问道:“再过半月便是万国朝贺的日子,你不打算早做准备吗?”

陆延又一次听见了“万国朝贺”这个词,不由得心生疑惑:“万国朝贺?该准备的难道不是那些附属洲城吗,本王要准备什么?”

商君年扫了他一眼,想不明白陆延是怎么在波谲云诡的皇宫中活这么大的:“自然要准备,将来你如果想坐稳仙灵帝君的位置,少不了要拉拢那些小国之君、小城之主,倘若能取得他们的支持,再加上帝君对你的宠爱,太子之位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南浔王、姑胥王近日都往质子府走得勤快,想来也是存了拉拢的心思,不过最重要的三张底牌还在你的府中。”

陆延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关窍:“你指巫云、东郦、天水?”

商君年点头:“十二洲中,除仙灵外,便是以这三国为首,可惜……”

陆延闻言顿时笑得乐不可支,不等他说完便接话道:“可惜那三个大美人恨本王入骨,别说是拉拢了,不刺杀本王都是阿弥陀佛!”

“大美人?”

商君年闻言淡淡挑眉,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品出了几分别样的意味:“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怕殿下就算真的死于刺杀,也甘之如饴。”

陆延敏锐嗅到了些许酸味:“你吃醋了?”

商君年从来不和他打嘴仗,闻言唇边出现一抹弧度:“吃醋?我吃醋不要紧,只是谁若让我吃了醋,我必然要那人喝砒霜。”

他意味不明问道:“殿下想喝砒霜吗?”

陆延还是那么不正经:“你端过来本王就喝。”

他语罢话锋一转:“其实若不是父皇要本王去套剑招,本王是万万不会将他们三个接入府中的,再则你与那玉嶂太子交情匪浅,此举倒也方便你们见面,不好吗?”

商君年听他提起赵玉嶂,微不可察顿了顿:“你一定要套他们的剑招吗?”

套剑招,说的好听是套剑招,说的难听便是偷学百家之技,传出去为人所不齿,商君年自然是不想陆延去做的。

陆延闻言陡然安静了下来,他站在书桌边缘,随手捻了支湖笔在十二洲图上描画:“这剑招可套,也可不套,总归父皇不会对我做什么,只是……”

商君年下意识问道:“只是什么?”

陆延笑了笑,让人觉得他不似表面那么简单:“你也说了,十二洲中,除了仙灵,便是天水,东郦,巫云,此三国乃父皇的心腹大患。”

“剑招若能套出,父皇握住了他们的弱点,自然可放心送质子归国,倘若套不出……”

笔端忽然落下一滴浓墨,溅于四周,模糊了那万里疆域,也模糊了归家路远。

陆延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

“倘若套不出,他们三人便是废棋,父皇要么亲自拷问,要么永囚仙灵。”

“三国安分一日,他们便活一日,三国倘若有了异动,只怕他们性命难保。”

商君年闻言指尖一紧,万万没想到仙灵帝君做事如此狠绝,无外乎当年能一统十二洲,此番心性旁人远不及也。

商君年皱眉:“那……”

他自然知道赵玉嶂根本不会什么神女剑法,届时岂不白受牵连。

陆延搁笔道:“你放心,无论剑招能不能套出,本王都会想办法护他们三人平安归国。”

商君年闻言一愣,这下是真的陷入了错愕,下意识看向陆延:“为什么?你不怕他们三人归国之后对仙灵造成威胁吗?”

陆延闻言又是一阵乐不可支,他将手中湖笔一丢,不偏不倚恰好落入笔筒,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眸格外明亮,比满屋珠玉还要夺目:

“仙灵万里河山,是祖宗从马背上打下来的,是从战场上夺下来的,何时沦落到需要靠三名无辜之人的性命来维系了。”

“倘若仙灵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便是大厦将倾,一木难扶,无论有没有他们,都改变不了结果,父皇年老昏庸,到底也钻了牛角尖。”

窗外柔和的月光透过菱花窗,陆延张扬的眉眼在夜色中忽然内敛而又温润,那双眼眸既盛得下清风明月,也盛得下世间疾苦,只让人想起君子端方,美其如玉:

“江水三千里,家书十五行。行行无别语,只道早还乡。”

“他们既是质子,也是游子,赵玉嶂嘴上虽然不说,可本王知道他们想家了。太平盛世,百姓应当有家可归,倘若使人分崩离散,只能说明君主不贤,世道难安。”

“你放心,无论父皇如何决定,本王都会送他们平安归家。”

陆延说这番话时破天荒没有从前不正经的模样,显得郑重而又认真,他语罢抬手将商君年肩头滑落的外衫拉好,低声道:“不止是那些质子,如果你想回巫云,本王亦会全力相助。”

上辈子的商君年被国所弃,为了守护一个荒诞混账的殿下,死在了一个他根本不愿踏足的异乡,数十年都不曾看一眼故乡的神山。

陆延想,对方大抵是不喜欢那种结局的,也未必想留在仙灵,毕竟商君年自幼在巫云长大,根骨相系,又岂能轻易割舍。

商君年闻言倏地抬头看向陆延,他眼眶通红,带着几分恶狠狠的意味,就像被人抛弃后露出爪牙的野兽:“你不是说要仙灵就是我的家吗,为什么又要送我回巫云?!”

陆延一愣,随即回过神道:“本王只是说你如果想,又没说一定要你回去。”

商君年不是个喜欢回头的人,对于巫云早就没有什么心思了。他习惯性把自己的东西紧紧攥在手心,同样也希望对方将他牢牢攥紧。

陆延虽是好意,却莫名让商君年有一种对方不在乎自己的感觉,可以轻易割舍、可以轻易送走……

唇上毫无预兆传来一阵刺痛感,疼得陆延倒吸了一口凉气,然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商君年的主动亲吻,对方扣住他的后脑,在唇上重重咬了一口,留下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疼痛盖过了柔软,说是吻,更像留下烙印。

陆延的手不小心一碰,灯罩歪斜,封灭了烛火,光线便陡然昏暗了下来,只余窗外柔柔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