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萤火(第2/2页)
杨樵也发完了火,剧烈喘息了片刻,道:“你、你对我发誓。”
薄韧便道:“好好,我发誓,我再有那种想法,我就、就……”
他想不出什么赌咒的誓词来,卡壳了一下,直视杨樵双眼的瞬间,他却想到了,认真地发完了誓:“我就会失去你。”
“怎么咒我啊?”杨樵被哽了一下,也并不真的在意,想了想说,“反正你不能再那样想,否则我就不跟你好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薄韧道。这对他来说,是极其有威慑力的惩罚了。
两人默默坐在一起,杨樵伸出手,摸了摸薄韧的头。
薄韧慢慢侧过身,横躺在了台阶上,把头枕着杨樵的腿。一瞬间,就像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时。
“会好起来的。”杨樵道,“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薄韧道:“嗯。”
夏末秋初的晚风,淡淡地吹散了几许忧愁。
不久后,下课铃响,杨樵还在晃神,薄韧想起了什么,噌一下起身,就要朝楼下跑。
杨樵被吓了一跳:“干什么去?”
“你习题册还在楼下呢,”薄韧快步跳下台阶,道,“我去捡!”
杨樵仍坐在台阶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木头说他考得不太好?”邹冀十分无语,道,“是是是,一般一般,年级第三。”
晚自习放了学,他又照例在学生车库门口等薄韧,看到薄韧和杨樵一起过来,察言观色之下,知道事情有了好转,非常高兴,也很乐意当气氛组,努力说些俏皮话。
薄韧消沉了这些日子,要调整状态,还有点尴尬,看看邹冀,再看看杨樵。
两人也都看着他。
薄韧发言道:“嗯……纵向跟他自己比,年级第三,还是退步了。”
“对啊,”杨樵附和道,“四舍五入,我也快变成学渣了。”
薄韧两手插在兜里,道:“就是,就是。”
在场唯一学渣乃是邹冀,发出一声冷笑,道:“够了,不要看不起学渣,学渣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吗?数学老师今天还夸我了,他教学几十年,从来没见过选择题能只拿到五分的天纵奇才。”
杨樵马上笑了起来。薄韧慢了半拍,也终于挤出了暌违已久的笑容。
“周末我给你补补数学吧。”杨樵提议道。
“好啊。”邹冀瞥向薄韧,道,“周末你们都去我家,我们一起学习。”
杨樵当然觉得很好,现在如果能把薄韧叫出门,那再好不过了。
薄韧也没有表示反对,对邹冀伸出手,道:“车钥匙给我。”
“干什么?”邹冀问,“你车没电了吗?”
“你先回家吧,我和我……”薄韧差点又脱口叫出了“老婆”,适时停下,改口说,“让杨樵骑你车,我们溜达一下。”
邹冀:“……”
邹冀:“……”
邹冀:“……”
“你们是不是人啊!”邹冀的悲愤之情如火山爆发,在车库门口狮子吼起来,他是真生气了,道,“为什么要这样排挤我啊!”
薄韧是想和杨樵路上再说几句话,关于哥哥,关于今晚聊过的话题。
可那些话总归是有些沉重,他不想让邹冀跟着听了一起难受。这阵子邹冀每天陪他回家,他路上也很少说话,已经委屈邹冀很久了。
没想到表达不当,害邹冀误会了他的意思——能怪谁?谁叫他以前对杨樵的偏爱,过于肆无忌惮了。
薄韧的状态还是马马虎虎,见邹冀真急了,当即张口结舌起来。
还是杨樵替他解释了几句,邹冀才满脸狐疑地信了,把自己小电驴的车钥匙交了出来,要递给杨樵。
他们两个好了,杨樵却无辜地说道:“但是我根本不会骑电瓶车。”
薄韧傻眼,一想,杨樵确实从来没骑过电瓶车。
邹冀大笑,一点都不生气了,来勾了杨樵的脖子道:“老婆来,我带你,我最会带人了。我的电摩是顶配,座椅宽大舒适,配了六千瓦电机,充一次电能跑两百公里,颜值还高,灰常拉轰。”
“……”薄韧跟在后面,看他两个变得亲亲热热,感觉又轮到自己被排挤了,不爽起来。
随着心情从沉重到轻快的变化,本来他想和杨樵聊的那些悲伤,似乎也变得不是很要紧。
“唧唧,”薄韧道,“你今天就送木头回家吧,你们两个是顺路的。”
两人回头看他。
之前,邹冀家里会专门开车来接邹冀回家,有时是他的大美人妈妈,有时候是他爸爸的司机,为了陪薄韧,他才买了小电驴,每晚陪着薄韧到了家,他还要绕一大圈路,再回自己家。
“以后不用专门骑车陪我了,”薄韧认真地看着邹冀,说,“我好了,我没事了。”
邹冀皱着眉,下意识看了看杨樵,想从杨樵这里得到确认。
杨樵对邹冀道:“看来你今天最后一次骑车了,送我回家吧,让我也感受下豪华电驴有多拉轰。”
三人都笑了起来。
“这回就不说谢谢了。”薄韧先取到了车,骑着经过正弯腰开车锁的邹冀,旁边还站着等邹冀的杨樵。
他俩仍不住在看薄韧,眼神里还有点担心。
薄韧坐在车座上,两手举过头顶,比了个心,道:“爱你们,我永远爱你们。”
几分钟后。
薄韧骑着电瓶车回家。
他身后路上,不远不近处,邹冀骑着他的六千万电机豪华电摩,后座带着杨樵。
两人仍是不放心,尾随着突然发表“永远爱你们”宣言的薄韧。
薄韧大声唱起了歌,风把他的歌声隐隐约约地吹到了后面。
海阔天空,在勇敢以后
要拿执着,将命运的锁打破
邹冀点评道:“饼干唱歌真难听啊!”
杨樵却听得笑了起来,说:“别跟着了,我们也各回各家吧。”
邹冀很相信杨樵对薄韧的判断,悄悄地调头,回去了。
薄韧并不知道朋友们来过又走了。
初秋的晚风,清爽怡人,他的身和心都重新活了起来。
有人爱着他。
邹冀,同学们,老师们,也还在疗伤的亲人们。
还有杨樵,杨樵最爱他。
他再度感受到了过去这么多年里,他曾经无数次在杨樵这里得到过的最珍贵的感受,他这一个人,在被另一个人,无条件也无保留地爱着。
这是薄韧心底的萤火,它还没有真正燃烧过,在他决定终止那场还没能确凿的“喜欢”时,他选择接受命运,把这点还如豆似的灯火,吹熄了。
但他现在已经明白,无论命运几何,他自己都无法离开这一点萤火,即使它永远只能是埋藏在心里的一缕微光,他也一直在等待着杨樵再来他心里,重新点亮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