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8页)

“好,一年一次。”见到躲不过,明楼只好答应,“算我讨姐姐开心,我伺候姐姐一段《梅龙镇》。”

明台抱着抱枕,笑呵呵地滚到明镜身边,头靠在明镜膝盖上,乐不可支地说:“看赏!”

阿诚坐下,挽起二寸宽的白袖口,透着干净利落,正要拉起京胡,忽然明镜说了声:“慢着。”

众人一震,看向明镜。

“我今天不听什么《梅龙镇》”

“那就来段《生死恨》。”明楼说。

“我也不听什么《生死恨》”

“大姐要听什么?”

明镜想了想:“我要听《苏武牧羊》。”

房间里一下安静起来,明楼看着明镜,看她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赔笑道:“要不,来段姐姐最爱听的《淮河营》。”

明镜道:“这话说的,我最爱听什么,我自己不知道吗?我今天就要听《苏武牧羊》。”

明台知道,明镜认真了,身子瞬间就坐得规规矩矩,偷眼看着大哥。

明楼浅笑。

明镜板着脸:“你今天唱是不唱啊?”

气氛似乎陷入僵局。

明楼和阿诚对视一眼,仿佛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明楼一脸夸张滑稽地讨明镜欢喜的表情说道:“唱!”与此同时,阿诚弓弦舞动,张弛有力,一段京胡前奏拉得神采飞扬。

明楼清了清喉咙,一段“西皮快板”唱得字正腔圆:“卫兄把话讲差了,男儿志气当自豪。忠肝义胆天日照,平生不怕这杀人的刀!荣华富贵全不要,我受贫穷也清高。要想苏武归顺了,红日西起害枯槁。”

唱罢,明楼的眼帘有些湿润。明台突然跳起来,鼓掌,叫好。

忽然,一阵悦耳的风铃声响起,众人闻声回头,只见桂姨站在门口,身穿一件海青色旗袍,围着玉兰色厚厚的毛线披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风尘仆仆地,满脸带笑地站在风铃下,给人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阿诚满脸惊愕,恍若隔世。明镜的脸上透出几分欢喜,明楼虽无惊异之色,也存几分疑虑之心。明台察言观色,不做表态。阿诚的京胡落了地,瞬间砸在地毯上,声音很闷,犹如阿诚此刻的心情。

“阿诚,事过境迁,你就原谅了桂姨吧。”明镜边说着边向明楼递了个眼色。

明楼轻咳一声。

桂姨满脸恳求之色:“阿诚……”

阿诚未动。

明镜喊了一声:“阿诚……”

阿诚扭头就走,第一次没有理睬明镜。随即传来的便是阿诚关上房门的声音,沉重、压抑。

桂姨很是尴尬,作为阿诚的“养母”,分别十几年,回来竟然是家门难进。

窗外的爆竹声渐渐稀落,热闹的新年之夜逐渐恢复宁静。阿诚踌躇地走进小客厅,明楼放下手里的报纸定睛地看着他。

“阿香说,你叫我?”阿诚低着头。

“那个,是这样,你坐。”

阿诚坐了下来。

“是这样的,桂姨在这一两年来给大姐写了很多封信,她在乡下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所以,想来投靠……”明楼边说边注视着阿诚的神情,缓缓道,“你。”

阿诚冷冷一笑:“我?我是她什么人啊?我是她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小奴隶,我没被她折磨死,已经是万幸了。”

“阿诚,她的确做错了很多事,她想弥补……”

“我不想提这个人。”阿诚赌气道,“也不想听有关她的事,她跟我没一点关系。如果一定要说有关系,只有一样,就是,就是她二十年前曾经要虐杀我!她是一个冷血、残酷的谋杀犯,她逃避了法律的制裁,逃避不了她从前所犯的罪!”

“阿诚你别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阿诚激动地站起来,“你们,你们让她回来,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有没有问过我一句,啊?当然,你们也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我在这个家里就是一个仆人嘛!”

“你怎么说话呢!”明楼喝了一句。

阿诚倔强里透着委屈。

“阿诚,这件事的确是我和大姐做得不妥,你别激动,我会跟大姐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尊重你的意见。”

阿诚稍微冷静了些,低垂着眼睛,侍立着。

“我听大姐说,桂姨从前是得了妄想症。”

“谎话说一百遍,她自己都当成真了,何况大姐。”此话一出,明楼不再进言,阿诚继续道,“说实话,我今天看见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像也不是那么恨她了,很陌生。我跟这个人没话说,如果一定要说,只有一句话,好走不送!”

明楼看着他负气的样子,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决计不会认下桂姨了。

而桂姨早已知道阿诚的心思,也不好强求什么,只能在明镜面前抹着眼泪。明镜看着桂姨伤心的样子,劝慰道:“你也别难过,也别怪他。阿诚从前吃了太多的苦……”

桂姨哽咽:“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老天在罚我。大小姐要是不肯收留我,我……只能露宿街头了。大小姐,看在从前我在府上做工的分上,你赏我一口饭吃吧。”

说着,桂姨便跪在了地上,明镜赶紧扶她:“你别这样,不是我不肯留你。这件事,总要阿诚点头才行啊,桂姨。”

桂姨被明镜扶起身,依旧是一副呜呜咽咽、哆哆嗦嗦的可怜模样。

明镜不忍心,可又不能代替阿诚认下桂姨,只好继续劝道:“你别着急,今天先住下,等明天,我让明楼好好跟阿诚说说。”

客厅里,阿诚看了看手表:“不说了,我还得去一趟海军俱乐部。”

明楼一愣:“南云约你了?”

阿诚点了点头,问:“她是不是怀疑我们了?”

“当然。”明楼不紧不慢,“当然在怀疑。”

“她叫我去,一定是投石问路。”

“希望如此。”明楼猜测着,“‘樱花号’大爆炸,特高课的压力很大,怀疑圈也越来越小,她是想从你身上找到突破口。这个时候,切忌冒险出头。”

“明白。”

“诱饵还是要放的,放得适中,南云喜欢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永远让她以为自己占着先机,你多动动脑子,做个事后诸葛亮。”

“替她分析分析局势,好借她的手为我们扫清障碍。”

“说对了一半。”明楼意味深长地笑对阿诚,“再想想。”

“也能让‘障碍’清除‘障碍’。”阿诚恍悟。

明楼点点头:“去吧。”

“是。”刚一转身,明楼又叫住阿诚,“把那小家伙给我叫到这来。”

“明台刚回家……何况今天是除夕。”

“你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好吗?”

“我去叫。”阿诚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推门出去,明楼一抖手上的报纸,阿诚又反手推门嘱咐了一句:“别骂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