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战场实习生(第3/3页)
赵岑脖子上挂着哨子,负责指挥两艘死亡之艇攻击。他忙把哨子塞进嘴里,吹了几下,竟然吹不响!急得他汗水都下来了。刘苍璧问,啷个啦?赵岑窘迫地说,冻住了,可能……刘苍璧又喊:“启动,启动!他们听到我们的马达声会跟上来的。”
赵岑拧开了点火开关,快艇吼叫一声射出去。他回头看时,另一艘艇也冲上来了。雾中的江面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只得朝着马达声更大的方向疾驰。忽然有枪炮声传来了,一些苍白的火光在闪烁,像雾中开放的狼毒花。刘苍璧边用机枪还击边喊道,就是那边,冲!此刻快艇前方和周边不断有水柱升起来,江面就像开了锅。冲了不到一千米,身后传来一声震天巨响,他们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姊妹艇被击中了。赵岑大喊一声:“狗日的日本鬼子,老子们跟你拼了!”
已经看得见敌舰的轮廓了,军舰上炮口火光闪耀,黑烟团团冒出。刘苍璧喊道:“撞那个大家伙!”
大家伙就是那艘排水量三千多吨的军舰,几艘小炮艇拱卫着它,而且它的火力更猛更肆虐。赵岑驾驶快艇绕着“S”形,那时他根本不担心自己会死,而是害怕重蹈了姊妹艇的覆辙,出师未捷身先死。好在快艇改成有人驾驶后,航速快多了,它像穿行在弹雨中的勇敢海燕,在江面上画着优美的弧线,编制着抛向日本人的死亡绳索,越收越紧了。
“兄弟,快跳!”刘苍璧喊道。赵岑看到他已经把机枪丢在一边,手里抓起了遥控器。他翻身就跳进了江里。等他从水里冒出头来时,他还看得见快艇上那个背影岿然不动。赵岑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学长啊,你怎么还不跳?一个浪头打来,将赵岑埋了下去,再次浮上水面时,他听见一声翻江倒海般的炸响,鬼子的军舰被一团巨大的红光包裹。随即黑烟升起来了,烈火燃起来了,军舰上的鬼子像大火中的蚂蚱一样纷纷往江里跳。
“哈哈!狗日的日本鬼子……”赵岑兴奋得从水中一跃而起,像梁山好汉里的浪里白跳张顺,他一拳砸在江面上,把长江都砸了一个洞了。
可是我的学长呢?他对着血色江面声嘶力竭地喊:“刘苍璧——”
“刘苍璧,这个名字我在心里念叨了三十多年。”赵广陵说。
“赵岑,这个人我也寻找了三十多年啊。”周荣说。
那个夜晚两个老兵促膝长谈,把时光拉回到了烽火连天的光荣岁月。烟蒂插满了烟缸,烟雾让他们仿佛沉浸在战场上的硝烟之中。他们的头发都一样花白了,稀疏了。赵广陵虽然岁数小一点,但看上去苍老得多,更像一个大山里质朴的老农民。而周荣虽然也受了十来年磨难,但依然汉官威仪,器宇轩昂。赵广陵时而在屋子里兜圈子,时而从椅子上溜下来蹲在地上和老同学说话。以至于周荣说,别蹲着,坐下来说话嘛。他当然知道当过犯人的人,对蹲着说话有一种不自觉的习惯。因此周荣不能不感叹道:
“我还是喜欢那个时候的赵岑,年轻、威武、侠义肝胆。”
赵广陵回敬道:“我还喜欢那个时候的刘苍璧呢,聪明、朴素,勇于担当,像个大哥般敦厚。”
周荣再次感叹:“可惜啊,当年你要是听我的,何至于这些年……”
赵广陵抓起桌子上的一支烟又点上,狠狠地吸了几口,吸得直咳嗽。然后他说:“为打日本人,吃这些苦,我不后悔。生命中所有的付出,都是命运的安排,都有价值和意义。”
周荣想反驳,但话说出来却是:“你少抽点吧,我看你肺上有毛病了,呼噜呼噜的像个风箱。明天跟我回昆明,找人给你照个片。然后呢,再给你安排个工作。”
“不要。”赵广陵像个倔强的老小孩,“这次我还是不听你的。”
“你个龟儿子的,过去是‘小滇票’,现在成了‘老滇票’,更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