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白荷花露(第2/3页)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先皇在世时,早已严令举国上下禁服此物,一旦发现有人服食,即刻获罪。
偏偏这位说话的御史是朝中出了名的刚直。
龙椅之上,梁明帝平静听着,神色辨不出喜怒。
“高风承世、举国为贤?”
元尧将太子难堪神色尽收眼底,嘲讽一笑。
“太师的确保国安民,清静为政,不过……莫非朝中政事过于冗杂,连教儿子的时日都没有?”
“治家如此,何言治国。又或者,太师如今也年过花甲,是力不从心了吧!”
他上前一步,看向高座上的帝王。
“《慎子》有云:君舍法,而以心裁轻重,则同功殊赏,同罪殊罚也。怨之所由生也。”元尧俯身:“还请父皇,官不私亲,法不遗爱。”
“……彻查此事。”
……
一场朝事,各怀鬼胎。
争辩的争辩,谗言的谗言,看好戏的一言不发,呵欠倒是打了几十个。
关于戚玉台究竟有没有服食寒食散,梁明帝已派人前去速查,但寒食散此事先不提,戚家公子在丰乐楼下发疯,却已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暗室里,铜鹰架上火光摇曳。
萧逐风紧跟裴云暎身后,走下长长石阶,一直走到角落的矮桌前。
矮桌前坐着个人,萧逐风上前,道了一声“老师”。
严胥抬起眼眸。朝会已结束,各司回归各司位置,不过丰乐楼这把大火,烧掉的不止戚家一向漂亮的名声,还有朝中稳固多年的局面。
一场火事流言,若换在从前,绝无可能掀起这样大风浪。或许并不是太师府威势不如从前,而是三皇子一脉后来居上。
还有梁明帝……
屋内火光寂静,严胥眯了眯眼,一双鹰隼般的眼眸紧紧盯着裴云暎。
“丰乐楼的火,是你动的手脚?”
“怎么可能?”
裴云暎正色开口:“前几日我忙着整理新军编修,门都未出,少来污蔑。”言罢,捅了捅身侧人:“是不是,萧二?”
萧逐风轻咳一声:“不错,我作证。此事确与他无关。”
严胥沉着脸打量眼前人。
青年人眉眼坦荡地任他打量,神色很有几分无辜,正直无私模样倒让人生出一种羞惭,仿佛怀疑他也成了一种罪过。
让人想起他的母亲。
严胥蓦地收回目光。
裴云暎眨了眨眼。
男人移开视线,冷冷开口:“元尧不会放过对付太师府的机会,这几日不可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不要。”
严胥和萧逐风同时朝他看来。
裴云暎慢条斯理开口:“如今元尧正在尽力‘拉拢’我,我又和太师府刚‘结仇’,为表忠心,当然要不遗余力、趁此时机落井下石,才能让陛下、让百官、让三皇子看见我的诚意啊。”
灯火摇曳,室内一片寂静。
严胥高深莫测地盯着裴云暎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裴云暎,你如此迂回,不会是为了那个姓陆的医女吧。”
他恍然:“好主意,正好一箭双雕。”
严胥气笑了,语气带了阴沉:“不知死活。”
裴云暎却气定神闲。
“这不是当年老师教我的:恩欲报,怨欲忘。报怨短,报恩长。”
他说得诚恳:“恩师教诲,我可一刻不敢忘。”
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看就让人来气,严胥大怒,抓起桌上镇纸往他身上一砸,被他侧身避过。
严胥道:“出去!”
“噢。”他悠悠应了一声,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道。
“老师这几日要为太子说话,又要和我针锋,不如现在再给我一拳,显得你我各为其主更努力些?”
萧逐风低头不语。
严胥切齿:“滚。”
他扬了扬眉,遗憾应了:“好吧。”
……
朝中琐事传到医官院后,忙碌白日也添了几分趣味。
夏至到了傍晚,大雨前突然刮起狂风。
宿院一片绿油油在窗前晃来晃去,沙沙作响,大风吹得人心头凉爽。
医官们收着院中晾晒衣物,一边小声谈论若是这场雨下在几日前的丰乐楼子夜,或许近来朝中大概会是另一种格局。
陆曈关上木窗。
常进家里的小女儿生了痘疮,同医官院告了假,医案阁无人打理,新医正就让陆曈暂接常进的差事。
新收医案按类别分到归好的位置,官员医案则按各司各部品级,皇室医案上了锁寻常人打不开……医案又要时常拿出来清洁晾晒,脱落不全的则需修补,一卷卷检查核对过后,天色已经很晚。
外面医官们嘈杂说笑的声音不知何时已消失,陆曈看了眼漏刻,快近子时。
她吹熄灯笼,只留下一盏油灯,正准备关门回宿院歇息,冷不防,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轻叩声。
“咚咚——”
声音很轻,从窗户传来。
陆曈定定神,擒灯走到窗户门口,犹豫一下,伸手推开窗门。
甫一推窗,一只竹筒轻轻贴上她的面颊,冰冰凉凉,带着点未消寒气。
裴云暎的脸从竹筒后露出来。
夏日雨前大风把外头树枝吹得东倒西歪,眼看就要落雨,偏他神情自若,手里拿着一只竹筒,神容清爽。
隔着窗,裴云暎把竹筒往陆曈手中一塞。
“这是什么?”
“白荷花露。”
青年靠在窗外,笑吟吟道:“胭脂胡同起火,城里卖甜浆的摊车一夜都没了,路过巷口看见的,省着喝吧。”
丰乐楼一把大火,望火楼人手加了一倍,巡铺屋巡铺们日夜不歇四处巡逻,不让卖热食饮子的摊车四处游走。此种严令境况,估摸还要持续一段日子,说不定夏日都结束了。
陆曈没与他客气,接过竹筒尝一口,浆水冰凉微甜,带着一股淡淡荷花清香,喝了一点,便觉唇齿都带了花香。
“如何?”
“还不错。”陆曈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青枫在外守着。”裴云暎唇角一扬,“不用担心。”
医官院的守卫简直像个摆设,如果有一日殿前司的人想进来犯点什么事,估计整个医官院的人尸体都凉了也无人发现。
心中这样腹诽着,陆曈收回视线:“进来说吧。”
他一怔。
“怎么?”
裴云暎道:“锁着门,我怎么进?”
她进来整理医案时,将门从里面锁上了。说起来,锁门还是因为记得上次整理医案库时,夜里被某个人从大门大摇大摆地闯进来。
陆曈转身,拿着手里的白荷花露往里走去,轻飘飘开口:“走窗吧。反正对殿帅来说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