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第2/4页)

周遭人少,两人易容的身份又是顶亲密的,关云霁干脆捏起他的脸,让他抬起低着的小脑袋,看到顾小灯有些涣散的眼神,紧张起来:“怎么了?怎么身子冷成冰块了?”

顾小灯脑海里动荡不安的记忆碎片戛然而止,提起力气拨开他的手:“没事,没事,我们回去。”

一回去就见到在里面冷着脸坐等的苏明雅,手里捧着个套了软藤的小瓷缸,苏明雅看一眼顾小灯就感觉到了他的虚弱,立即拎着小瓷缸上前来低头问他,关云霁拉着顾小灯的左手,苏明雅就去握右手。

“苏小鸢,你放肆!”

“关公子,你没发现他身体不适吗?别再大呼小叫地惹他郁郁了。”

“胡说八道!松开他的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阁下先松。”

顾小灯感觉像是有两只大蜜蜂,互蛰也就罢了,就是再这么下去只怕俩要一块蛰他,他被闹腾得人都精神了,高举起双手喝斥了一声,两个男人同时松了手,喜提顾小灯的两个拳头。

他捶得轻,声音倒洪亮:“不要吵架!更不能打架哦。”

两个大蜜蜂偃旗息鼓,心脏上好似被揉了一把。

顾小灯虚浮地飘到窗边落座,两臂交叠在书桌上,歪着脑袋枕在手臂上,半湿不湿的眼睛看着他们两个:“两位小哥,过来坐吧,我和你们说些话,大家和和气气的,好不好?”

苏明雅从容些,温润地过去了,关云霁有些招架不住,盯着顾小灯微潮的湿润眸子走不动道,想着他都易容成普通长相了,怎么还凭着双眼睛把人千勾万引的。片刻他过去挨近,和姓苏的一左一右,挡住了窗外的烈日。

顾小灯就在他俩遮挡的荫蔽下轻灵灵地说着话:“我十二岁去的顾家,七岁到十二之间在东境,七岁以前,其实就是千机楼里的一个药童,就是因生病忘记了记忆……”

左右两个男人听得屏气,脊背都绷得挺直,待窗上日薄影疏,他们垂眸看着顾小灯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泛红眼角淌出的几滴泪珠,心绞不分伯仲。

“瑾玉进千机楼,为着铲除邪恶的大义,我不自量力跑来,为着直面往事的私情。而你们两位也各有所求,一个为了纠正逆叛的亲族皇嗣,一个为了不为虚度的红尘历练,都是人中雄杰,都是自己人。”顾小灯趴在手臂上眼睛红红地哄他们,“我们好生合作,众谋生路,□□邪恶,岂不快哉?”

话落顾小灯感觉俩人要摸他脑袋,先腾出右手去:“来,叠个手手,正道沧桑,大家振作。”

两个男人拒绝不来,对视一眼,带着忍耐出来的平和,把手叠在了顾小灯小小的手背上,朝他低头。

“都听你的。”

*

夜来,烛火熹微,三人同坐谈话,顾小灯问起一些好奇的事,关云霁知无不言,低声说起自己了解到的,通过分析高鸣乾在千机楼里的身份介绍整个组织的局势。

“西境三百六十行自循环,官衙和民业持平,这种自给自足是近百年里以千机楼为首的世族遗民开拓出来的,其功丰伟,但其罪也巨,我听高鸣乾说过,西境这十年来的每年税银能收到千万两白银左右,但明账上漏了个大窟窿,每年缴纳给中枢的只有百万。”

苏明雅在一边平和地补充:“剔除掉八年前北境作战两年的消耗,国库近六年来一般每年入账三千万余税银,支出去的年不下两千五百万,皇帝私库另说。”

关云霁一愣:“你怎么知道?”

苏明雅面不改色:“听已故的主子说的。”

关云霁一怒:“苏明雅活着的时候嘴巴这么没把门?”

这话听着滑稽,顾小灯问道:“西境私吞下来的钱流向了千机楼吗?”

“是。”关云霁看向他,“借着个子虚乌有的神降圣子名头,还有一套歪斜的等级教化理论,他们敛财又撒网,广收西境信徒和臣仆,高鸣乾说过,养兵和制药是千机楼耗资的大头,神药经常施舍民间,私兵则是自拥。”

“要断他们的钱路好说,时间而已。”苏明雅默不作声地盘算怎么搞事,“问题是兵力分布,既然他们在西境的统治已是人心所向,养兵是想和谁动干戈?”

“代晋而立。”关云霁冷笑了一声,“他们分割了晋国的领土画地自治,觉得这还不够,想着等时机成熟,用武力推翻皇室高氏,用文治淹没晋国疆土。千机楼的那批创始人和皇室有大仇,别人是报仇十年不晚,他们是百年不移志,”

苏明雅不咸不淡:“佩服。”

“现在有个皇室血脉到了他们地盘里言听计从,又去了个认祖归宗的顾瑾玉,后者要是也被他们同化了,那还真说不定。虽然我憎恶顾瑾玉,但想粉碎掉千机楼得他带头。三天后就是八月十五,高鸣乾会在后天过来,做那个叫姚云正的随侍,就是不知道顾瑾玉会不会一块来。”

顾小灯眼睛一亮,心腾腾地热起来。

关云霁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药瓶:“对了,这鬼地方最大的危害是烟毒,我这是防着那玩意的避邪药,高鸣乾给的,说是得来不易,你们带着防身。”

顾小灯推了回去:“你忘了啊?我药毒无效,你自己用。”

关云霁一股脑塞到他手上:“听话,万一有你防不住的呢?”

他趁势握了好一会顾小灯的手。

“好吧……”顾小灯问了他很想问的事儿,“关小哥,那你对那昔日的二皇子是什么看法?”

关云霁沉默片刻,紧紧抓着他的手,指节甚至有些发白:“他是逆党,还是个毒人,是反贼手里的傀儡,是我经年怨愤之人,在我眼里和死人无异。”

顾小灯手都被握疼了,计较不来,这时苏明雅伸手来摸摸他的发顶,也没法计较。

这两人的手都冰凉冰凉的。

“经年怨愤”,自天铭十七年深冬始。

至亥时六刻,苏明雅离去,顾小灯和关云霁同居一室,他躺在床上,关云霁在三转屏风之外打地铺,两人潜伏的身份既然是一对主奴关系打底的床伴,这么共处檐下才合理。好在苏明雅没再怄气,揣着小瓷缸,养着小乌龟,在隔壁老实地住下来。

顾小灯眯着眼蜷在薄被里,看了一会屏风外透过来的微弱光线,软糯地哄了一声:“辛苦了,愿你好梦。”

关云霁心头剧烈一跳,眼窝灼热,闷声嗯了一声:“你……你也是。”

他久久都不能入睡,听着不远处的呼吸声逐渐均匀,那股酸涩难言的落泪冲动一直没有淡化,不知涩然多久,忽然听到顾小灯在床上不住翻身,翻得剧烈了些,咚的一声栽到了地上。

关云霁管不了别的,暴起闪到床前去,在幽幽黑暗里把顾小灯抱到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