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愿睁眼(第3/4页)

他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兄弟思索,自己也想不明白,是仍他和夫人管着家业对阿珏更好,还是全交由他和弟妹更好。

抛开安国公府不谈,弟妹才十六,新嫁来崔家,可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弟妹虽然礼数不缺,似无坏心,却偏看着是娇养大的,——连送长嫂和侄女们的针线都是绣娘所做,没有一件亲手做的!到时她管出麻烦,若还要阿珏再费心,还不如他和夫人管着。

但夫人说得也对,他们不提,只怕会搅坏阿珏与弟妹的情分。

他若提出还给阿珏,但让阿珏先别告诉弟妹,那更不妥。

哎……虽然总怕阿珏被色所迷,但他也的确信阿珏有识人之明,也信今日他自己的眼睛。

不论弟妹能为如何,起码她是个好孩子,没有坏心。

还是夫人的话:阿珏已经十九了,不是九岁。

且若真不提,夫人也会在弟妹面前难做人。

还是别让夫人生气为难了。

而崔珏并未思索太久,便答复:“待我回去与夫人商议。”

他郑重道谢:“这些年,有劳大哥和嫂子费心了。”

“也好。”崔瑜只能说,“到底是你们自己的事,也该弟妹愿意。”

“但你不用谢我,”他又叹说,“只谢你嫂子就是了。”

从夫人进门,到现在快八年,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哪个不是夫人费心的?他回到家里,大多时间,也只是坐享安逸罢了。

崔珏不禁回头,看了夫人一眼。

夫人正与嫂子说话,满眼笑意,却在他看过去的时候,也向他看过来。

夫人在对他笑。

崔珏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又转回来,和兄长说:“我请夫人相谢嫂子。”

他到底已不在幼时,不便与嫂子往来过密。恰好夫人又与嫂子相处和气。

他再谢夫人便是。

崔瑜自然将兄弟与弟妹的动作尽收眼底。

又默念几遍夫人骂他的“搅家精”等话,崔瑜忍住了没说再多。

让阿珏说一半、瞒一半,也不是他的行事。

恰好已到正院,崔瑜便道:“那你们先回去商议吧,商议好了再来。”

“是。”崔珏应声,等着夫人。

孟安然与纪明遥便稍稍加快脚步。

纪明遥本以为,婚后第一天,大嫂一定会对她说些崔宅的家事,比如家里的月钱怎么发,她的月例多少,丫头们的月例都是多少等等,这些细碎但事关日常生活的要紧事。

但看崔珏是要带她回去的意思,她也不多问,先握住了他递过来的手。

什么时候他牵手才能不出汗,也不脸红呢?

纪明遥手指在他手里动了动,又看他红得越发透明了的耳垂,和依然看不出分毫羞赧的双眼。

崔珏开口了。

“有一件要紧的事,想先问你的意思。”他声音也仍然清冽平稳,不似昨晚的低哑起伏,“父母去时,已替我与大哥分好家业,因我年幼,多年以来都是大哥与嫂子替我打理。”

……

理国公府。

写了快一个时辰的《论语》详注,纪明达手腕发酸,眼睛也不大舒服了。

她搁笔暂歇。

一直在旁侍奉的乳母忙奉冰水里镇过又拧干的棉巾。

纪明达接过,敷在眼睛上,霎时便感觉到一阵带着微微刺痛的舒适。

敷过片刻,她又换了一个棉巾。

王嬷嬷又从丫头手里接过第三个,预备给奶奶敷手腕。

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她心疼地说:“奶奶这般费心费力,可写再多,大爷也未必会看几行,奶奶给他上课、教他读书,他也只会糊弄了事,还在心里埋怨奶奶多事,奶奶又何必再亲自动手给他写这个?不如回禀老爷太太,重新请个先生,好过只累着奶奶。”

“先生不能请。”

纪明达睁开眼,看身旁屋内都是陪嫁的亲信,方说下去,“那日我与太太略提了一句,太太便怕心疼大爷受苦,很不愿意。我想,他都这么大了,再请先生,岂不也丢人现眼么?不如还是我在家教着,不大张旗鼓,也不叫外人全知道的好。”

有些话在王嬷嬷心里存了快一年了。

昨日二姑娘出阁,奶奶从安国府回来,回到自己房里,神色便显出疲累,今日又是这样。

她着实忍不住,便屏退了别的丫头,歪身坐在奶奶身边,一边给奶奶敷手腕,一边叹说:“我以为奶奶不肯嫁崔家,一是因梦里着实不吉利,二也是因本来便不喜欢那个人,再被梦一激,更不想嫁。”

纪明达又闭上眼睛。

她并未给乳母丝毫回应。

但王嬷嬷还是继续叹道:“可奶奶非要嫁到这来,就叫我想不通:说起对彼此的不满,奶奶只是不喜欢那个人傲气、冷漠,可对大爷,奶奶更是从小就厌烦。奶奶若只图嫁到知根知底的实在亲戚家里,图个安稳,图个不受公婆的气,也就罢了,偏又在意着大爷,还一心想把他教正。”

她问:“所以我就看不懂,奶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说:“大爷就是教不正的性子,奶奶不是从小都知道的吗?”

纪明达闭着眼睛,并不回答。

她昨夜又做梦了。

她梦见三日回门,她对娘诉说不满:“崔府丞和他夫人把着我们一房的产业不肯给,竟还让我从他们手里领月钱!我问崔珏,崔珏去与他哥哥不知说了什么,回来也不给我个结果!!”

她还梦见,温从阳满面兴奋地绕着二妹妹说:“我求爹给我捐了个千户!虽说捐的官难有封荫,可再托些关系、使点银子,未必不能成,那时妹妹就有五品宜人的诰命了!别人有的,妹妹也有!”

二妹妹也笑,却并不似多高兴。

二妹妹说:“多谢表哥想着我,但还是别为我的诰命再去求人费钱。”

温从阳仍在胡缠,她便说:“只为我一个虚名,闹得家里长辈都不安生,还要去求人费事,我心里也不安,就是回安国府,太太也会说我。表哥若非要如此,我只能去祠堂里长跪谢罪了。”

温从阳泄了气。

他垂头坐在一旁,口中嘟囔:“可我想让妹妹有诰命……”

他像在问二妹妹,也像在问自己:“那该怎么办才好?”

……

纪明达拿下了手腕上仍然冰凉的棉巾。

她坐直,命乳母:“我要去见太太。”

……

崔宅,西院。

崔珏已经讲完前因后果,也暂退仆从,对夫人详细说明了他有多少产业:“与大哥是均分家产。我分得京郊与家乡田庄共六处、京中房屋两处、铺面一处,还有世代积攒的存银共二十一万两,黄金约九千两。其余难以详述,都登记在册。账册放在书房。”

说着,他又起身:“我去拿来与夫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