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4页)

修昔底德说,伯拉西达害怕他会很快驰援赶到(安菲波利斯人会更加顽强地抵抗),于是向安菲波利斯人提出了非常慷慨的投降条件。不管这种说法是真是假,若是有一支雅典舰队赶到,安菲波利斯人投降的概率会大大减少。于是,伯拉西达快速行动,以温和的条件劝降。但攸克利斯和安菲波利斯人知道修昔底德手中的战船不多,而且伯拉西达过桥之后,这些战船也没什么用。如果让斯巴达人强行攻破了城市,那么民众的命运会很悲惨,可能会被流放、奴役甚至处死。于是安菲波利斯人接受了伯拉西达提出的条件:安菲波利斯的任何居民都可以留下,保留自己的财产,享有平等权利;也可以在五天之内带着自己的财产自由离开。未曾明言的条件是安菲波利斯必须投靠斯巴达联盟,“这与他们害怕的遭遇相比,还算公平”(4.106.1)。伯拉西达的条件被公布之后,城内的抵抗瓦解了,居民们接受了投降条件。

伯拉西达进入安菲波利斯几个钟头之后,修昔底德带着他的7艘战船抵达了安菲波利斯。他的动作很快,将近50英里的路程仅用了约12小时。他可能是得到了旗语消息,“桥梁陷落,敌人到了”。这样的消息能够解释修昔底德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反应:“修昔底德特别希望能及时赶到,在安菲波利斯投降之前挽救它;但如果办不到这一点,那就尽量早到,以便挽救爱昂。”(4.104.5)他的确来得太晚,无法挽救安菲波利斯,但他确实阻止了斯巴达人占领爱昂。

修昔底德在安菲波利斯

安菲波利斯的陷落令雅典人恐惧而愤怒,他们认为这是修昔底德的罪过。于是他遭到审判,被判处流放。他流亡了二十年,一直到战争结束。记述修昔底德生平的古代传记家们写道,是克里昂指控了修昔底德,罪名是叛国;这个罪名和侵吞公款一样,常被用来攻击失利的将军。克里昂仍然是雅典势力最大的政治家,也的确最有可能是克里昂向修昔底德发起了指控。法庭的决议是否公正,是史学家们长期以来争论的话题。令问题愈发复杂的是关于整个事件的唯一有用的史料记载是修昔底德自己写的,而这记载本身也令人困惑。尽管修昔底德始终没有直接讨论他遭到的判决,而是用一种显然很客观的态度来描述事件,但他简练而不加渲染的叙述是最有效的辩词。支撑这种评价的证据是,我们能够轻松地将他的叙述转化为对指控(修昔底德是导致安菲波利斯陷落的罪人)的直接回答。他或许会说:“伯拉西达向斯特鲁马河上的桥梁发动突然袭击,这是一个紧急情况。桥上的守卫人数不多,有的人不忠诚,而且毫无防备,于是伯拉西达轻松占领了桥梁。守卫桥梁的责任属于城防司令攸克利斯。城市没有防御准备,但及时振作起来,阻止内奸,并向我求援。我当时在萨索斯岛,得到消息后立刻出发,希望尽可能挽救安菲波利斯,如果办不到的话,至少要保住爱昂。我知道被叛徒出卖的危险极大,我的到来有可能扭转局势,所以我轻装急进,速度极快。如果攸克利斯能多坚持一天,我们就能挫败伯拉西达。但是,攸克利斯没有坚守下去。我的快速行动和远见挽救了爱昂。”

无论修昔底德在法庭上陈述了怎样的辩词,都未能说服雅典陪审团,尽管他史书中暗含的自我辩护成功地说服了许多现代史学家。不过,假如他在法庭上的辩词与他在史书中记载的根本上相同,那么我们也能理解它为什么不能为他脱罪:它没有回答关键的问题,即事发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在爱昂,而是在萨索斯岛。

修昔底德去萨索斯岛无疑有正当的理由,但这不能洗脱他的罪责,即他未能预料到伯拉西达远征军的抵达,而且在错误的时机处于错误的地点。但修昔底德遭受的处罚过于严苛了,尤其是当我们考虑到伯拉西达大胆而出人意料的战术,以及看着桥梁被占领和安菲波利斯人投降的攸克利斯似乎并没有受到审判和定罪。如果缺乏理智的公民们要寻找一个替罪羊,为什么仅仅抓住了修昔底德?我们不知道雅典陪审团会不会出于政治或其他原因,将修昔底德和攸克利斯区别对待。雅典人不会自动地将所有受到指控的将军都定罪,也不会对被定罪的人施加同样的惩罚,而是要考虑案情的具体细节等。

不管究竟谁应当为此次失败负责,安菲波利斯的陷落鼓励了色雷斯其他地区的人民起来反抗雅典,不同地区的派系都秘密派遣使者,请求伯拉西达将他们的城邦拉到斯巴达阵营。在安菲波利斯被占领之后,斯特鲁马河上游不远处的米金努斯,以及爱琴海沿岸的加利普苏斯和奥西米相继变节,随后阿克特半岛的绝大多数城邦都投奔到了斯巴达那边。

哈尔基季基半岛各城镇的公民寄希望于得到斯巴达的大力支持,并且低估了雅典的力量。他们在这两方面都大错特错。雅典人立刻派遣军队,加强他们对色雷斯地区的控制。尽管伯拉西达请求增援,并在斯特鲁马河上建造船只,斯巴达政府却拒绝了他的求援,“因为领导人们嫉妒他,还因为他们更希望收回斯法克特里亚岛上的人,结束战争”(4.108.7)。

嫉妒肯定在斯巴达政府的决策中起了作用,但真实存在的政策分歧却是更重要的因素。自从斯法克特里亚岛上的士兵被俘之后,主和派就在斯巴达占了上风,劝说斯巴达人派使团去雅典商讨和平条件,不过一次又一次地被雅典人拒绝。他们现在觉得伯拉西达的胜利对他们争取和平特别有帮助,因为占领了安菲波利斯和其他城镇之后,斯巴达处在一个特别有利的谈判地位,可以用这些城镇换回斯法克特里亚岛上的俘虏、皮洛斯和基西拉岛。

我们很容易同情这些主和派,毕竟柏第卡斯二世也表现得不像个可靠之人。派遣第二支军队穿过色萨利是非常危险的。雅典人仍然控制着皮洛斯和基西拉岛,而黑劳士蠢蠢欲动,此时很少有斯巴达人愿意派遣任何部队到远离家乡的地方。与此同时,雅典人在墨伽拉、玻俄提亚和安菲波利斯遭受的一连串失败已经打击了雅典主战派的公信力,雅典人也在考虑议和了。这一年开始之时,雅典人极度膨胀,希望取得全胜;到年底的时候,他们已经谦逊了不少,做好了妥协的准备。

停战

前423年春季,雅典人终于准备与斯巴达人议和,并同意停战一年以便商谈和平条件。根据停战协定,斯巴达人承诺允许雅典人去往德尔斐的圣所,并同意不再派遣战船出海。雅典人宣誓不接纳逃往皮洛斯的黑劳士。雅典将保留皮洛斯和基西拉岛,但在皮洛斯的驻军不得离开皮洛斯的狭小地界,基西拉岛的驻军不得与伯罗奔尼撒半岛有任何接触。在尼萨亚、米诺亚岛、阿塔兰塔岛的雅典驻军也要遵守同样的约束。根据之前与特洛伊曾人签订的协议,雅典人被允许留在伯罗奔尼撒半岛东部的特洛伊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