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2/3页)

谢折风从头至尾不曾开口。

他惴惴不安亦步亦趋地跟在安无雪身旁,不知说什么,什么也不敢说。

师兄……不生气吗?

师兄没有什么想同他说的吗?

责怪也好,怨恨也罢。

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都没有。

他摸不准师兄为何突然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明白师兄为何转瞬间又若无其事。

安无雪甚至没过多久便当真如一个在夜集中流连忘返的凡人一般,玩得格外开心。

他又路过一个花灯铺子,这铺子比方才那小摊的样式多了许多,手中的鱼灯都平常了起来。

他看的入了迷,谢折风这才敢上前试探问道:“你若喜欢,我把这些尽皆买了存入专门的灵囊中,可好?”

乔听:“?”

他眼珠子一转,看一下谢折风,眼珠子又一转,看一下安无雪,识趣地不插嘴。

谢折风神情忐忑,已经做好了师兄如先前一般冷淡拒绝的准备。

可安无雪却歪了歪头,拿下一盏贝壳形状的花灯,说:“一人独赏,那便算不上赏灯了。我只取一个陪着这小鱼便好。”

谢折风赶忙拿出灵石递给店主。

“哟,仙师,这颗灵石可以买下整个小店了,您给多了……”

“无妨。”谢折风只是忐忑地望着安无雪。

安无雪笑道:“那便多谢谢道友了。”

谢折风一愣。

师兄却已经拎着那两盏花灯,同乔听一道继续朝着登云楼而去。

没走多久,安无雪又看上了一个剑穗。

那剑穗只是凡人所制,没什么灵气附着,可样式精巧得很,他拿起便没再放下。

谢折风又尝试着替他买了下来,又是一声“多谢”。

这可比先前好太多了。

好到三人行至登云楼时,谢折风心中甚至燃起了点滴的期望。

乔听要了一间高楼厢房,领路在前头,带着他们顺阶而上。

谢折风问安无雪:“今夜……你开心吗?”

安无雪眉梢微动,坦言道:“自然。”

怎么会不开心?

他千年前最想见到的,不正是这般星夜下的万家灯火吗?

他此番莫名其妙重活一次,也只有入照水城那一夜,匆匆看过一眼天水祭,只有今晚,只有刚刚那一路走来,是真的放下一切流连于尘世。

“宿雪!你们还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呀。”

“来了。”

安无雪刚一踏入厢房,便瞧见另一侧的明窗敞开着,举目望去,尽是被结界笼罩保护下复苏的人间繁华。

夜风簌簌而入,分明带有凉意,却吹不冷人心。

“砰——”

第一束烟火直冲云霄,绽放在结界之下。

夜空绽出绚绚明花,流光映照在安无雪的脸上,装进他的黑眸中。

他将花灯放下,坐在茶几旁,微微侧头看着。

出寒仙尊却对这劫后余生的烟火毫无兴致,同他对坐着,目光只落在眼前。

乔听直接倚靠窗边,坐在窗栏之上,探出头往下看,说:“我上一次在登云楼看烟火,还是娘亲在世——”

他嗓音一顿。

只见乔吟带着几名城主府修士停在登云楼门前,烟火绽放声模糊了她的话,乔听三人只约莫听见她似乎在问登云楼的伙计:“他……二郎……楼上……”

乔听瞬间从窗栏上滚了下来。

堂堂渡劫修士,差点跌了个脸朝地。

安无雪:“……”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乔听却没工夫同他计较,直接抱拳道:“今日是无法陪两位看烟火了,告辞!”

他生怕再慢一步乔吟便找上来,直接转身御剑凌空而去。

楼下,乔吟感觉到了灵力波动,抬头一看,惊道:“二郎!”

也是一个御剑,凌空追上了。

转瞬间,烟火才刚燃了几朵,光影交叠在夜空之下。

厢房内只余下安无雪和谢折风两人。

分明烟火绽放声“砰砰”作响,窗外高台下人流喧闹不止,安无雪却觉得四方都死寂了下来。

他笑容倏地落下了。

这一刻,他终是要以“安无雪”的身份面对谢折风。

“仙尊,”他率先道,“我此番醒来已身在落月峰。那日你归山,山门一面,便是我刚醒来之时。我一开始以为我只是因缘际会,魂魄到了宿雪身上,现在回想,或许‘宿雪’的出现便是有人有心为之。”

他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一朵又一朵样式不一的烟花,尽量平静地说,“我不知你是如何猜测我的复生,但我绝无虚言——我这千年间并无意识,醒来便是数月前。”

“照水一事,我也是看剑阵出事才知晓,北冥之危,我更是自仙尊口中得知。”

他叹了口气。

“这些事情,不是我做的。”

“砰——”

“砰砰——”

烟火燃至中段,好几束明花一同绽放。

谢折风愣了许久。

这一路走来,他设想过好几种师兄会对他说的话,他以为不论如何,该解释的那个人应当是他。

他唯独没想到此情此景。

他当然能看得出来师兄对傀儡印的来源也一无所知。

他更不可能将那幕后之人与安无雪扯上关系。

他……

“师兄为何——”

为何同他说这些?

安无雪却打断了他:“我所知甚少,也拿不出自证的证据,只有这一句话——当真不是我。”

他的嗓音越来越轻,是在和谢折风说,也是在和自己说。

“我虽然不知仙尊为何知晓我身份却隐而不谈,但我本就是个修真界的‘罪人’,仙尊或许有自己的打算。只是……这打算若是想从我身上探出蛛丝马迹,怕是要让仙尊失望了。”

“我所知的恐怕还没有仙尊多,已经尽数告知。”

“你若不信,是要杀我还是要审我,我都不会坐以待毙。”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生怕出寒剑光什么时候便突然出现,从始至终只是看着那灿灿烟火。

如今说完,回头看向谢折风,却发现对方神色呆愣,眼神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什么?

不可置信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吗?

也对。

一个死去的师兄会让人缅怀,一个无法追回的昨日会让师弟困于心魔,可一个看上去和照水北冥之祸脱不开干系的复活归来的罪人呢?

不信他和此事没有关系,再正常不过。

毕竟谢折风千年前便没有信过。

秦微和他说过,千年来谢折风为他奔走,因他生魔。

可出寒剑光的冰凉仍在心口,那句罪有应得徘徊耳侧,梦中无心无情的出寒剑尊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