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第2/3页)
“那时候,我心魔复发,我其实总是觉得那就是你,可我但凡有所猜想,或是来寻你,心魔便会我识海之中迷惑我的思绪。我不知为何‘宿雪’和从前那些和你相似的人不一样,心魔察觉到了我心绪已乱,想让我堕魔,日日在我识海中说一些胡乱之言。它说我不爱你,说我爱的不过是皮囊,说我既然那么希望你活过来,不如就把‘宿雪’当成你。它还说了很多很多……
“我和它相争至今,它总能说中我心中痛楚,以此勾起我堕落之心。我能坚持至今,是因我已经明白,我该好好活着,这样才能继续寻你残魂,继续为你探寻当年真相。我只想再见师兄一面,把这世间欠你的一世喜乐还给你。”
那时,谢折风早已下定决心。
仙者寿命悠长,与天同寿,非大劫无陨。
复生之法、当年之事,他终究可以找到。
他今日做不到,那便明日继续。明日做不到,他还有无穷无尽的明日。
他可以穷尽毕生,上穷碧落,下黄泉。
“师兄,”他笑了一下,“我听到魂铃声响的时候,我不知有多高兴。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我常常从睡梦中醒来,总觉得自己还在做梦,也总害怕自己还在做梦。”
“你若说我贪心,我确实贪心,我想要的很多,但我真正敢求的,不多。只要师兄安宁喜乐地活着,而我能日日见到师兄,那便是得天之大幸。”
谢折风在外人面前是沉默寡言的。
这人并不常开口,唯有现在这般一句一句言辞恳切地说着话,才能让人听出——出寒仙尊的声音其实很好听。
这样好听的嗓音,却在行恳求之事。
安无雪莫名想到了琅风城外雪妖一同唱歌的声音。
飘渺,哀凄。
他心如乱麻,没能立时说出话来。
原来他和谢折风之间,更不善言辞的是他。
谢折风又说:“师兄可是不信我?我当真不敢求什么了。其实……昨夜你将我关在门外,我确实好几次想毁了结界把你带走。可我不敢。我不敢真的那么做。”
“师兄,你曾说我是因为悔恨才执迷。你不在的千年里,我确实追悔莫及,可我执迷只起于心中情念,同悔恨无关。我的悔恨,是我的代价,同你有什么关系?
“你好不容易死而复生,我若是毁了你的喜乐,行强人所难之举,那我如何配得上师兄当年对我之欢喜,又如何有资格爱你?”
安无雪缓缓眨了眨眼。
他久久不语。
他想,师弟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好像也不是那么像雪妖的歌唱。
雪妖的歌声哀然而绝望,裹着抹不掉的悲悯,毫无生机。
可谢折风的声音却穿过时光长河,点燃了跨越千年的死灰。
他能对胡搅蛮缠的出寒仙尊发怒,却不知如何应对亲手为他做花灯的谢折风,也无法在不确定当年那一剑是否有隐情之前,对挂满屋外寒霜的师弟太过绝情。
可他就这么退让了吗?
几句话而已。
谢折风又恳求道:“我不敢干预师兄行事,你答应我陪在你身边可好?”
安无雪被师弟这一番话说得有些无措,但他不想表露,便嘀咕道:“我就是答应你了,你真的能每天看着我和姜轻恩爱?未来之事不可预估,我将来会如何想,如今的我都无法确定。”
谢折风坚决道:“能用一生等师兄回心转意,我甘之如饴。”
“可我若是没有回心转意呢?”安无雪说,“若我便是穷尽仙修漫漫一生,都只能把你当做师弟,却和姜轻矢志不渝呢?”
出寒仙尊实话实说道:“但姜轻总有寿数大限之时,我与天地同寿。”
安无雪:“……”
他满腔的酸苦都在这一刻化作泡影,反倒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意思呢这是?
堂堂仙尊,居然靠和别人比命长而取胜?
真是……
他就不该和谢折风说这些。
安无雪揉了揉眉心,就这么开着门,拿着玉简转身回屋。
可他坐下了,往门外望去,才瞧见师弟还是站在门前,神情有些焦急,却又欲言又止。
安无雪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说:“仙尊还不愿意进来,是要站在我卧房门前再吹一日的风吗?”
谢折风居然还犹疑地想了片刻,这才忐忑地行至他的面前坐下。
他将玉简放在两人当中,便见谢折风稍稍撩起衣袖,露出了腕脉。
此举等同于将身体经脉的命门大开。
安无雪:“……?”
“师兄让我进来,不是答应了我方才所说吗?”
方才说了什么?
方才——
安无雪蓦地明白此举的意思。
谢折风是在露出命脉,让他落下掌控他人的印记。
他看着男人期望的神色,缓缓眨了眨眼。
是有人给他嘴里塞了酸梅吗?
好涩的苦味。
他眼眸轻转,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这一回,他的目光没有冷意,反倒蒙着一层怅然。
谢折风被他看得满是怔愣:“师兄……?”
“师弟,”安无雪说,“你知道,出寒剑光没入我心口之时,我看你渐行渐远,看到天穹之上那摸不着的登仙劫云,除了想不通你为何一句话都不听我说之外,还想了什么吗?”
谢折风以为他要旧事重提,神色一变:“我——”
他直接打断对方:“你莫要紧张,我不是在找你算账。”
谢折风还是紧张:“那师兄是想和我说什么?不如……不如还是落印之后再说?”
生怕安无雪不这么做似的。
安无雪自然不可能落印。
他无奈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那时候好不容易逃出围杀,又快死了,其实很多事情都来不及想,所想不多,只有那么一两件事。”
“可我从那时便只是想——从此之后,我的师弟该是仙途坦荡,无牵无挂,潇洒于世间了吧?”
他收回目光,低头看着那玉简,自嘲道:“即便是我最恨你的时候,我也从没想过让你如何狼狈,更没想过报复你,让你为我奴仆。你明白了吗?”
安无雪说得太过平和,谢折风千言万语都已说不出口。
他苍白地说:“师兄不在世间,我不可能潇洒。只要能见到你,我……并不觉得狼狈。”
安无雪神情微动。
他沉默了许久。
天光透过明窗,挽着微尘而来。
岁岁年年都在浮尘中飘然而过,散入光影中。
安无雪徐徐道:“我现在……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你刚才所说,不用再提。”
他没有直接提到姜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