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金错刀(七)(第2/3页)

卫瑾瑜正倒酒的动作一顿,问:“怎么抓住的?”

“按照公孙昶计算的路线,在后山腰的一处山洞外抓住的。”

“人在何处?”

“直接锁在了那处洞里。”

**

姚良玉自一片砧骨寒意中醒来。

后颈尚遗留着被刀背重击的疼痛,他环视一圈,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滴水的山洞里,身下就是一条缓缓流淌的暗河,河水冰冷刺骨。

“谁在哪里!”

望着山洞更深处隐隐折射出的火光,他哆嗦着嗓音喊了句。

无人应答,只有滴答的水声。

姚良玉想挣扎站起,才发现自己手脚皆被铁链缚着,身体仿佛也被喂了类似软骨散的药,提不起一丝力气。

这无疑加重了姚良玉的恐慌。他万万没有料到,他精心设计的死遁之法和绝密通道会被人窥破。

“谁?”

“到底是谁?!”

姚良玉听到了自己战栗不成人声的回声。

山壁上缓缓出现一道影子,姚良玉睁大眼,霍然转头,便见一人逆光从山洞深处走了过来,对方一袭素白,广袖轻轻拂动,投照在山壁上,犹若幽灵。

那幽灵最终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是你?”

姚良玉瞳孔再一次大张,露出见鬼一般的表情。

卫瑾瑜慢慢弯起唇角。

“你不怕被押解入京,是因为笃定有人会救你。”

“你笃定有人救你,是因为当年诸世家歃血为盟的那个约定。”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姚良玉慢慢回过些味儿来,用阴毒目光盯着卫瑾瑜,道:“只怪老夫当年心慈手软,没将你这小孽障一并打杀了,留下如此祸患。”

话音刚落,姚良玉便骤然发出一声惨叫。

因有冰冷锐器,狠狠刺入了他的大腿。

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柄匕首,而匕首的另一端,则握在那一身素白的少年郎手中。

“你——你竟敢如此对老夫!”

姚良玉抽着气,冷汗滚滚而落。

卫瑾瑜拔出匕首,欣赏着姚良玉因剧痛而哆嗦挣扎,道:“只是一刀便受不了?当年你往我母亲身上刺下那一刀时,可有想过她痛不痛?”

“你——你——!!”

姚良玉终于用惊恐地眼神看向卫瑾瑜。

“奇怪我如何知道是么?”

卫瑾瑜语调堪称温柔。

“那你想不想知道,文尚的头颅,是如何被割下的?”

姚良玉整个人如同风中落叶,剧烈颤抖起来,他想逃走,然而身体却因为极度惊恐加上药物作用,仿佛被无数网丝缚住了,最终只能青筋暴起,愤怒喷出一句:“你这个疯子!”

卫瑾瑜把玩着手中匕首。

“你既知道我是个疯子,便该知道,要如何与疯子相处。”

“放心,你如此热爱长生,我不会让你死。有时候,死了,比活着容易太多了。”

“不过,前提是,你得写出来一份比文尚更长,更让我满意的供状才行。”

明棠立在洞外,听着洞内传出的一声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忍不住捏紧了拳。

接近半个时辰之后,卫瑾瑜方从洞内走出,手中尚握着那柄匕首,他袖袍上全是血,匕首锋利刃上也在滴滴答答往下流着血。

“公子?”

纵有心理准备,看到这副情景,明棠也倒吸一口冷气。

“公子杀了他?”

卫瑾瑜紧紧抿着唇,好一会儿,道:“还没死,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也不要让他死。”

明棠应是。

到底忍不住道:“杨瑞内力深厚,那药迷不了他太久,等他醒来,定会发现异常。届时韩先生那边,公子要如何解释?”

卫瑾瑜没有说话,走到一旁的溪水边,跪坐到溪边,将匕首上的血迹一点点清洗干净,重新纳入袖中,方起身道:“解释不了,便不解释了。”

“可是……”

“没有可是。”

卫瑾瑜忽然笑了笑,道:“明棠,你知道么,直到今日,我才第一次完整体会到报仇的快感。”

明棠并不觉得欣慰,反而觉得心口发酸。

道:“可长公主,必定不忍心看到公子如此。”

卫瑾瑜抬头,望着无际的天幕,道:“他们再不忍心,也永远不会回来,也永远不可能看到了。”

“他们将我一个人留在世上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我只能过这样的日子。”

“还好,没有他们,我也可以过得挺好。”

外祖母说,不希望他被仇恨吞噬,变成只知道复仇的怪物。

可越往前,他越发现,做怪物也没什么不好,与怪物并存,才能享受到真正的放纵与快感。与怪物并存,他也不再需要从旁人那里汲取温暖。

回到公主府已是深夜,卫瑾瑜沐浴更衣毕,直接躺到床上,从枕下一个瓷瓶,拔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粒晶莹如雪的药丸,含在了口中,闭上眼睛。

桑行端着新煎好的药从外头进来,见了那药丸,神色一变,道:“公子怎么又服食这东西!”

卫瑾瑜没答,也没睁眼,只道:“把药搁下就行。”

桑行欲言又止,见卫瑾瑜一脸冷漠,便知劝也无用,只能叹息着退下。

次日休沐,卫瑾瑜睡到午后方醒,午膳简单在房中吃了几口,到了傍晚才出门,照旧与雍王宴饮。从宴饮地出来,杨瑞面无表情道:“公子,先生有请。”

卫瑾瑜并无意外,只嘴角一掀:“看来我要恭喜杨护卫告状成功,又立一功。”

杨瑞板着脸道:“公子还是先想想,怎么与先生解释吧。”

“另外,先生另给公子准备了马车,公子这边请吧。”

不远处巷口,果然停着一辆普通的青盖马车。

卫瑾瑜没说什么,走过去,驾车的车夫已恭敬掀开车帘,卫瑾瑜踩着脚踏上了车。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从后门进入韩府。

因有一个莳花宰相的美称,即使冬日里,韩府亦姹紫嫣红,百花斗艳。

韩莳芳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在后院花圃里修剪花枝,靴子和裤腿上沾着泥,倒真像一个在田间耕作的农夫。两个下人捧着铜盆和手巾,恭敬侍奉在一侧。

卫瑾瑜到时,韩莳芳正站在一株梅树前,将一枝开得正浓艳的红梅剪掉。

“此花开得极好,甚至比这株树上其他花开得都要好,但本辅依旧不得不忍痛剪掉,你可知为何?”

韩莳芳开了口。

卫瑾瑜盯着那躺在泥里的花枝看了片刻,笑了笑:“因为它们没有按照先生的意愿长。”

“是啊。”

“不肯听话的花枝,就算长得再好,于本辅而言,都是需要剪掉的,只有如此,这整棵树才能更和谐更美,来年才能开更多的花,长得更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