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诗万卷,酒千觞(五)(第2/3页)

“夏柏阳一个书生,竟能有这般本事。”

“夜长梦多。”韩莳芳目中露出些许鲜少在外露出的狠辣色:“如此,便不能拖了。这种拉扯时间太长,陛下不愿看到,让裴氏的人加把火,尽快拿下青州。”

“是。那熊晖那边?”

“让兵部的人去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本辅便不信,两万大军能凭空消失!”

“是!”

又五日,青州几乎陷入弹尽粮绝状态,包括弩箭、机石在内的守城器械基本耗尽。这意味着,如果狄人再次卷土重来,士兵只能靠血肉之躯与狄人肉搏。

连日苦战,孟尧、夏柏阳皆精疲力尽靠在城墙上小憩。

能全须全尾站着守城的士兵越来越少,眼下基本的轮岗能维持,全是身强力壮的百姓自愿顶替上去的。

惨淡的月光照着一张张疲惫的面孔,可惜这安宁并未维持太久,接近黎明时,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再度从青州城外传来。

守城士兵第一时间爬起来吹响长哨,发出警报,习惯性奔到弩架前,准备拉满弓弦,才意识到已经无箭可用。

除了拼死一战,已无他法。

孟尧握着剑站起来,才发现原本空旷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已经沾满了百姓,有的拿着兵器,有的只是拿着农具斧头等物,除了青壮男子,老弱妇孺也站在其中。

显然,青州城的百姓和守城士兵一样,做好了与狄人同归于尽的准备。

孟尧喉头发紧,眼睛发酸,正要说话,城门楼上的守将忽然激动大呼:“不是狄人,是大渊的军队,是大渊的军队!”

孟尧一愣,奔过去,接着微淡曦光往远处望去,果见青灰色的天幕下,一面面玄色军旗在晨风里飘扬翻卷,旗上绣着一个醒目的“谢”字。

裴道闳做梦也没有料到,谢琅深陷西京战场,竟还有余力回援青州。

“整整三万人,竟然还打不过谢琅带的几千精兵,那些人都是吃白饭的么!”

裴道闳第一次失态,恼羞成怒,咒骂起来。

因他知道,青州计划落空,不止是一次简单的失手,而意味着他之前在皇帝面前所做的保证与承诺,全部沦为废纸。

在裴氏与卫氏的这场博弈中,他输得一塌糊涂。

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

“老太爷,不好了,刑部的人将裴管家带走了!”

仆从急急来禀。

裴道闳脸色一变:“可说是何事?”

“说是奉了首辅手谕,彻查甘州布政使重金收买土匪冒充狄兵、通敌叛国一案。”

裴道闳直接吐出一口乌血,跌倒在地。

“老太爷!”

仆从大惊,忙急声喊医官。

另一边,兵部的紧急密信也送至了韩莳芳手中。

杨瑞忐忑叙述着内容:“熊晖被流民斩杀,身首异处,京营大将张茂趁机夺了指挥权,不仅借着给熊晖报仇的名义,将裴氏在西北的势力连根拔起,到青州后,还将所有冒充狄兵的悍匪头目全部抓了起来,严刑审问,最后把与裴氏来往甚密的甘州布政使给查了出来。这张茂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竟也是卫氏安插在京营的人。”

“卫悯,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韩莳芳攥紧手中信,手背因极度愤怒而冒起青筋。

青州局势的逆转,犹如一只看不见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搅弄着大渊朝局。

随着裴氏管事陷入通敌案,满朝文武都嗅到,自大朝会之后,大渊朝堂将迎来又一次震荡,这种预感在数日之后得到印证。

一直称病在府中休养的首辅卫悯,身着先帝御赐的朱色蟒袍,以强势姿态再一次出现在了早朝上。

卫悯回朝后,先做了两件事,第一,严查甘州布政使通敌叛国一案。

第二,以祸乱朝纲的罪名,杖杀了一批官员,皆是韩氏门生。

“证据确凿,韩次辅应当不会有意见罢?”

卫悯淡淡问。

韩莳芳面部肌肉抽动了下,微微一笑。

“他们罪有应得,仆还要感谢首辅,为大渊朝堂清理了这些蠹虫。”

卫悯皮笑肉不笑:“韩次辅能如此识大体,再好不过。”

天盛帝则在御座上笑道:“首辅与韩卿皆为大渊肱骨,缺一不可,以后定要勠力同心,帮朕守好这江山才是。”

又问躬立在一旁的曹德海:“顾阁老风寒还未愈么?”

曹德海忙答:“已经遵陛下吩咐,遣太医去瞧了。”

天盛帝点头:“让太医尽心医治,需要什药材,尽管从朕的私库里取。”

随着卫悯出山,昔日被罢黜的卫氏一党官员也纷纷官复原职,包括闲赋在家多时的卫嵩。

这日散朝后,裴昭元恰好与卫瑾瑜一道出宫门。

两人如今一个在户部,一个在凤阁,平日见面机会不多,裴昭元没心没肺的脸上也罕见挂起一丝忧愁,叹道:“瑾瑜,如今人人都争着却乌衣台投诚,生怕晚了一步,就被当成异党清除。我也就罢了,注定要受打压的,你是怎么打算的?”

裴昭元虽然不清楚卫瑾瑜和卫氏的恩怨,但当初卫瑾瑜自请从卫氏族谱里除名,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卫氏再度崛起,卫瑾瑜这个卫氏嫡孙,情况竟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

卫瑾瑜莞尔一笑。

“怎么,连不识人间愁苦的裴七公子,也要关心人间事了么?”

裴昭元直摇头。

“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可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大不了就辞官不做了,但你不一样。瑾瑜,你有才华有本事,好不容易才进了凤阁,我是担心你。”

卫瑾瑜知道对方说得是实话。

便道:“其实,我恰好有桩事,想请裴七公子帮忙。”

裴昭元立刻道:“你说。”

卫瑾瑜:“我想见一见裴氏的家主,也就是你的父亲,你可否帮我递个话?”

裴昭元以古怪的眼神看着眼前人。

“你确定?我爹如今自身都快难保了,你见他作甚?”

“自然是事相商,我想,你们裴氏如今也需要一个助力,摆脱困局。你将这句话原原本本告诉他即可,他会明白。”

裴昭元挠挠头。

“行吧,我试试。”

“有劳了。”

卫瑾瑜一笑,转身要走。

裴昭元忽喊了句“瑾瑜!”

卫瑾瑜回头。

“七公子还有事?”

裴昭元神色格外复杂,半晌,道:“瑾瑜,你如今是顾氏弟子,其实也不需要再靠卫氏,他们要斗就让他们斗去吧,你何必非让自己卷进这些争斗里去。我爹,你便非见不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