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诗万卷,酒千觞(八)(第2/4页)

天色刚亮起没多久,因雨势只是缠绵,不算太大,卖早膳的小摊贩们倒是如常在街边支起了油布棚子。

时局动荡,日子不好过,能多赚一笔是一笔。

卫瑾瑜穿着一件很素雅的青色绸袍,坐在一处卖馄饨的棚子下,不紧不慢吃着一碗正冒着腾腾热气的馄饨。

旁边案上坐着几名闲坐的商客。

这时,官道上风驰电掣一般掠过一列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直奔城门口方向而去,带起一大片泥点。

一名商客伸手擦了擦衣袍上沾染的泥点,伸着脖子张望片刻,问:“这又是怎么了,大早上的这般凶神恶煞,该不会又有哪个大官惹上官司了吧?北镇抚可许久没有这般阵势了。”

另一人道:“你们还没听说么,西京战事大局已定,霍烈节节败退,困守三城,圣上旧疾发作,欲召定渊王世子回京侍疾,谁料定渊王世子却视圣旨与兵部诏令如空气,仍领兵滞留在西北,拒不归朝,并公然在西京招兵买马,招揽人才,越权主理西京政务,形同谋逆,屡教不改。圣上大怒,命兵部与北镇抚携诏令通传各州府,定渊王世子谢琅狼子野心,以收复西京为名,圈钱占地,收买人心,图谋不轨,是为逆臣,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方才那些锦衣卫,怕就是去各州府传令的。”

“竟有这等事!”

这惊天消息立刻让其他商客变了脸色。

“这定渊王世子当日以待罪之身,领兵出征,先是打败狄人,收复青州三城,后又乘胜追击,收复西京十三城,立下不世之功,怎么突然就成了乱臣贼子呢?”

“谁知道呢,听说这位世子在北境时便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兴许是在上京受了不少世家的窝囊气,一怒之下就反了?不是我说,如今这世道,今日忠臣,明日阶下囚的例子还少么。就是可惜了谢氏满门忠烈,竟出了这么一号人物。若此事为真,北郡谢氏的名声怕是要被这位世子给败尽了。”

还有人小声道:“听闻朝廷有意派滇南行军大都督裴北辰往西北平叛,裴北辰是何等人物,在滇南雷厉风行,将夷人打得哭爹喊娘,溃不成军,夷人私下里给其起了个外号,叫‘阎王将军’。裴北辰若真去了西京,这定渊王世子怕也撑不了多久。”

明棠撑着伞走了过来。

见卫瑾瑜还没吃完,就先站到了一边。

“直接说吧。”

卫瑾瑜头也不抬道。

明棠面色凝重,低声道:“公子,北境来消息了。”

“定渊王谢兰峰已经传令北郡诸州,宣布——与谢世子断绝父子关系。”

明棠几乎不忍说出这句话。

卫瑾瑜神色不变,甚至连羽睫投射在眼下的阴影轮廓都未变动分毫,舀了半勺汤,送进口中。

明棠只能接着道:“定渊王还给陛下上了请罪书,称教子不严,请圣上降罪,并请朝廷废去谢世子的世子位。”

“定渊王如此态度,谢世子便真的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这定渊王,便当真如此狠心么?谢世子毕竟是最有希望继承北境军的人选,作为父亲,定渊王竟连上书陈情都没有。”

卫瑾瑜淡淡道:“谢兰峰不仅是一个父亲,更是三军统帅,他不会因为一己私情将北境三十万大军置于险境。”

“若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

天际恰滚过一阵闷雷。

卫瑾瑜终于搁下汤勺,抬起眼,望向阴沉沉的天际。

“与北境的态度相比,我更担心另一个人。”

明棠立刻领会:“公子是指裴北辰?”

卫瑾瑜点头。

“此人在领兵打仗方面才能卓越,不输谢琅,若真是裴北辰去了西北,谢琅会遭遇劲敌。”

明棠道:“卫悯派裴北辰往西北,是想借刀杀人,让裴北辰与谢世子斗得两败俱伤,好坐收渔利,裴氏也不傻,难道真的会任由卫氏摆布么?”

“此事是卫氏坐山观虎斗不假,但于裴氏而言,也是机会。如果裴北辰真的能拿下西京,有赵王在手,裴氏便可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卫瑾瑜道。

明棠心一沉:“公子借裴七公子之口,欲约见裴行简,裴行简都避而不见,显然另有打算。听说裴北辰已经在北上途中,若裴氏真是打得这个主意,公子只怕也阻止不了。”

卫瑾瑜抱臂一扯唇角。

“裴氏眼下能坐得安稳,是因为有赵王。”

“是时候让裴氏知道,赵王,也并非万无一失的筹码。”

**

自卫氏重新起势,一片风声鹤唳的朝堂气氛里,最心情舒爽的反而是一直称病在家的雍王。

雍王心情舒爽的原因很简单,裴氏被卫氏打压,赵王近来也如泄气的皮球,彻底失了往日嚣张气焰。

一直待在府中韬光养晦的雍王,因为心情不错,近来也开始出门,到二十四楼喝酒听曲。有时兴致来了,还会带一两个伶倌一道回府。

这日,雍王照旧和几个勋贵子弟饮酒到深夜,方摇摇晃晃从二十四楼出来,怀中搂着一个姿容清秀的伶倌。

雍王府侍从见怪不怪,第一时间摆上脚踏,等主子登车后,沿着一贯的路线,往雍王府方向行去。

连日阴雨,路面上积了不少水。

因为时辰比较晚了,街道上也比平日更为安静,风一吹,街道两侧树木投下的阴影如重重鬼影,赶车的雍王府侍从无端生出几分毛骨悚然之感,侍从手狠狠抖了下,险些丢了手里的鞭子。

车厢也因为侍从的动作晃了一晃。

里面传出雍王呵斥:“狗奴才,怎么赶车的!皮痒了是不是!”

侍从吓得请罪,当下稳住心神,再不敢胡思乱想,也再不敢乱看。然而今夜偏偏就注定了要倒霉似的,马车行到拐角处时,车轮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陡然一个趄趔,侍从慌忙握住马缰,试图安抚受惊的马匹,一抬眼,就见几个蒙面黑衣人手握长刀,朝他迎面扑来……

侍从吓得睁大眼睛,还未来得及惊呼,便失去了知觉。

雍王当街遇刺险些命丧刺客之手的消息很快便传遍朝野。由于事件实在太过恶劣,凤阁直接命刑部督办案件,严查凶手,刑部很快抓到了窜逃在外的一名刺客,经过连夜审讯,刺客招认,是受赵王指使,刺杀雍王。

若换做以前,可能没人信。

可眼下裴氏失势,赵王跟着受到牵连,出身卑微的雍王显然有了和赵王竞争储位的可能,再加上雍王曾经是卫皇后养子的身份,赵王完全有了买凶行刺的理由。

对此,赵王自然大喊冤枉,称一切都是雍王构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