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3/3页)

“嗯。”彩衣的嗓音还有些稚嫩,道:“能爬出去的都爬出去了,爬不出去的就呆在村子里。”

温别桑道:“这里有几个村子?”

“三四个吧。”彩衣道:“不过现在雷火营重启,大家都有活儿干,隔几天才回来一趟,能拖家带口住过去的,就干脆不回来了。”

三四个村子,人口应当也不少。

温别桑看了承昀一眼,后者又道:“廖伯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吗?”

“还好。”彩衣道:“一旦到了冬天,我们这里的人每年都有几个人会摔死,廖爷爷算是命大的。”

温别桑道:“既然此处如此危险,为何不干脆搬出去?”

少女年纪小,但看上去却十分懂事,她道:“我们这里也是好地方,皮毛多,野参好,祖祖辈辈都在这儿……而且,外面的房子多贵啊,能买得起的,早就搬出去了。”

彩衣把蜡烛点亮,将火折子留下,道:“我还要去给廖爷爷熬汤药,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去对面的房子喊我。”

承昀嗯一声,道:“多谢。”

这里的条件无法与太子府相比,室内只有简单而朴素的火炕,还有看上去有些笨拙的衣柜,室内放着一口铁锅,明显吃喝都是在这间屋子里。

不多时,有七八岁的小孩将承昀要的金疮药和针线拿了过来。

承昀给温别桑处理了伤口,让他先上床躺下,自己拿起了他的衣物,在桌前坐了下来。

温别桑仅着亵裤,上身裹着他的外袍,在被子里缩了一阵,道:“你还会针线活。”

“不会。”承昀拨亮烛火,道:“不过我在梦里做过,应当没问题。”

他将衣服放在腿上,取出针来,又拿起棉线。

开局不错,穿针很容易,承昀将线拉长,咬断。

温别桑瞧得稀罕,起身从床上下来,那外袍只有两个系带,并无纽扣,他大咧咧地直接敞着怀,坐在旁边看承昀。

针尖轻巧地穿过了破了的衣物,承昀直接一拉,针很快带着线穿过了布料,只留下针孔般的痕迹。

温别桑笑了起来,“要在那头把线打结,不然肯定会拉出来。”

承昀瞥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胸口,道:“把衣服穿好。”

温别桑只好拉了拉那衣服,把胸口遮起来,道:“这衣服太大了。”

“一会儿就弄好。”承昀重新垂眸,在下方的线头处打了个结,再次将针尖穿过布料,拉远——

这次稍微遇到了一些阻力,但棉线还是再次穿过了布料,只是留下了一个更大的针孔。

温别桑又笑出声,道:“这根针太粗,棉线又太细,你系的结太小了。”

承昀抿嘴,反复用手指绕了几下线头,勉强弄了个大大的结。

这一次倒是成功了,承昀略信心满满,拿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看上面的缝线痕迹,又重新低头去对着破掉的衣服。

温别桑双手托腮,看着烛光下的承昀太子。

对方长发披落,神色认真,穿针引线的样子像极了贤夫良父。

“我爹也会这样帮我缝衣服。”温别桑忽然开口,承昀一边专注手上的针线,一边道:“你娘不会?”

“会。”温别桑道:“但是爹说娘的手是用来做爆竹的,这种小事他可以代劳,而且娘赚钱比爹厉害,爹往日除了卖些字画补贴家用,就是每天照顾好我。”

承昀扫了他一眼,道:“你的手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现在什么都能做。”温别桑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忽然看向他,眨眼道:“你认为我的手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话似乎隐隐有坑。

承昀微顿,道:“自然是做所有你喜欢的事情。”

温别桑静静看着他,承昀也不确定自己这话说的是不是满意,他再次低头,手指顶着布料,穿针——

顿时一松,指尖飞速凝聚起一颗血珠。

他静静望着,平静的表情下隐隐有些呆滞。

温别桑看了一眼,忽然凑过去,张嘴含住了他的指尖。

承昀猛地抬眼,瞳孔放大。

温别桑的嘴唇柔软,口腔滑嫩,舌尖抵住他指头的伤口,轻轻吸着针孔里的血液,还歪起脑袋,灯光下隐隐泛着微光的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有些灵动,有些天真,还有些不自知的勾引。

承昀屏息,温别桑已经松开,舔了舔嘴唇,道:“好了。”

“谁让你,吸的……”

“娘的手破了,爹就是这样做的。”温别桑对他伸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道:“你的血好腥,一点都不好喝。”

“你还喝过谁的血?”

他眉眼忽然锋利起来,温别桑一时没反应过来。

承昀已经意识到这话不对,当即道:“好了,你快去睡吧,我弄完给你放着,明天穿。”

温别桑没说话,承昀埋头,忽然又给扎了一下,他甩了甩手,不经意和温别桑的视线对上,道:“又怎么了?”

“宫承昀,你还在吗?”

“……”

“你现在和我记忆中的宫承昀,越来越远了。”

承昀沉默。

“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吗?”温别桑再次开口,眼眸不似往日清澈干净,而是染上了几分迷蒙:“喜欢我,到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地步?”

承昀和他对视,半晌才道:“那你呢。”

他说:“你会为了我改变吗?”

温别桑笑了下,摇摇头,神色似是有些困倦,带着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承昀早已习惯了他的答案,他抬手将蜡烛转向自己,在昏黄的烛火下将针尖刺穿布料,道:“去睡吧。”

温别桑重新上了床,翻了几下身,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夏日逐渐有了蟋蟀的嗡鸣,小窗吹入一股微风,皇太子的眉目被烛光映的明明暗暗。

一针一线,眸色如渊。

仿佛修补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自己千疮百孔的真心。

夜色越暗,烛光更明。

炕上的人盖着灰色的薄被,呼吸轻轻,睡颜安宁。

身上投着一人的影子。

皇太子站在床畔,久久凝望着他。

耳畔似有声音又起——

“宫承昀,你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