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你走过的路(五)(第2/3页)
柏莱觉察到姜冻冬话语中的不自然。他挑了下眉,“我的名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姜冻冬被抓包了,有点儿腼腆,“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告诉柏莱,“嗯……只是柏砚和我说过,要是他以后有孩子,他也会给他取名为莱。”
柏莱送到唇边的烟停顿了。他稍稍意外地发现,原来他的名字在这么遥远的以前就被确定了下来。
“那看来这就是我和柏砚不对付的原因。”柏莱含着烟说,“和他的孩子一个名字,还真是不幸。”
姜冻冬不喜欢身边这个未来朋友话语里若有若无的讽刺意味,他撇撇嘴,不大高兴地反驳,“重名也没有关系啊。莱这个名字这么好听——‘草冒出头,春天就来到了’。莱是生命传承带来的生机勃勃。”
尽管在二十多年以前,就听过姜冻冬说他名字的含义,但再听一遍,柏莱心里居然生出了几分怀恋。
“那你呢?如果你有小孩,你会叫他什么?”柏莱询问。
他原以为姜冻冬会说他没想好,或者根本没这方面的思考,没想到姜冻冬咬下手里最后一口猪扒包,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说,“会叫他燕。”
柏莱点了点香烟燃烬的灰,“我以为你不会想要生孩子。”
“诶——你怎么知道!”姜冻冬惊讶道,随即,他想到身边的人是他未来的朋友,这个疑惑又迎刃而解。姜冻冬点着头,“是不想生没错的啦,但是以后说不定会收养孩子呢?反正还是有可能会有孩子的嘛。”
柏莱在意的是另外一个方面,“那为什么要叫‘燕’?”
“因为‘春天到了,燕子就来了’。”姜冻冬说得头头是道。
草冒出头,春天就来了。
春天到了,燕子就来了。
柏莱敏锐地在这两个名字间捕捉到一种先后顺序的关系。他猜测,取这两个名字时,应该是柏砚先说,姜冻冬再紧随其后。
“你想让你和他的孩子活在同一片春天?”柏莱很快就猜到了‘燕’的意图。
姜冻冬‘哇!’了一声,“你好聪明!”他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是的,是这样没错。”
“柏砚那么聪明,他的孩子肯定也聪明。我的孩子和他的孩子,要是能像我和他一样成为最好的朋友——那就再好不过了。”姜冻冬说着,打开手边的椰奶西米露。他捧起碗喝下一大口,椰子的清甜味填满口腔,姜冻冬幸福地眯起眼睛。
柏莱的目光落在姜冻冬身上,阳光洒满少年圆乎乎的脸,他的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的。
柏莱发现,原来姜冻冬真的一直都没有变过,吃到好吃的食物会满足地眯眼睛,遇到喜欢的食物会高兴地摇来晃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么多年以来,姜冻冬完全没有变过。
手里的烟燃了将近四分之一,留给柏莱停留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柏莱顿了顿,他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如果你和柏砚有孩子,你会给他取什么名字?”
他话音刚落,姜冻冬就爆发出猛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此时,姜冻冬也顾不上别的了,他涨红了脸,气都还没喘匀,便急吼吼地问,“我、我、我我我我和他会有孩子?!”
任谁听到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那种会帮对方扯出卡在屁股缝的裤子的好兄弟,在未来要在一起造娃,都会被吓到的吧!
“我说如果——如果的话。”柏莱拍拍姜冻冬的肩膀,安慰他激荡的情绪。
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姜冻冬如今听不进任何话了,他被美食、睡觉、出去玩这些事塞满的脑子,此刻全都被‘我的好兄弟要和我一起造孩子’这句话刷屏。
姜冻冬宕机了好十几秒才重启成功,“那我和他未来会有孩子吗?”他问柏莱,可当柏莱准备告诉他时,姜冻冬又抓狂地抓乱自己的头发,他大喊,“啊啊啊!算了算了!你还是不要告诉我!”
柏莱被姜冻冬激烈的反应逗笑了。
他望着姜冻冬绯红的脸,那上面杂糅着惊恐、窘迫、和难以置信的情绪。仔细分辨下,柏莱还看出几丝细微的,或许连姜冻冬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羞赧。
“你不想知道?”柏莱反问。
姜冻冬叹出口气,他慢慢冷静了下来,原先通红的脸,也变得粉扑扑的。“我是很想知道啦……”姜冻冬说,“但我更不想因为未来的事情,破坏我和柏砚现在的关系。要是有孩子——啊……顺其自然吧,那是未来的我决定的,和现在的我没什么关系。”
很姜冻冬的思维方式。柏莱心想。
他点点头,继续问姜冻冬刚才的问题,“那你们有孩子的话,会给他取什么名字?”
姜冻冬苦恼地皱起眉,“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歪着头,望着天思忖了好一会儿,“但是如果有的话……”
“那就叫莱吧。”他说。
姜冻冬和柏莱面前的喷泉突然启动了。
一注清泉从水池中心的花苞似的雕塑喷出,水柱升腾上半空,而后洒向四面八方,像一朵盛开的花。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不一会儿就填满了整个圆池。一些水滴飞溅出来,柏莱清晰地看见,阳光穿过其间,折射出绚烂的光。
这一刻变得无比绵长,柏莱注视着姜冻冬。在姜冻冬去世的很多年以后,他再一次不自觉地露出了那种孩子的神色。
柏莱转过头,不再看姜冻冬。他又吸了口烟,才稍稍平复好内心的波澜。
“为什么不叫燕?”柏莱问,“你要向柏砚妥协,取他给的名字?”
“不是啊,”姜冻冬理所应当地说,“因为你叫莱。”
柏莱的心跳漏了一拍,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眼前年少的姜冻冬知道了什么。
“我可不是你和柏砚的孩子。”柏莱若无其事地发出嗤笑。
姜冻冬放下手里空空如也的碗,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柏莱,似乎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个话,“我知道啊!你不是说了吗——你是我的朋友。”
“……那为什么要叫莱?”柏莱轻声问。
姜冻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为孩子长大了,说不定会像你一样,也请我吃猪扒包和椰奶西米露!”他说完,笑了起来,嘴边的酒窝乍现,“嘿嘿嘿!”
老实讲,姜冻冬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不想眼前的人失落——至于为什么他不想眼前的人失落?他也不知道。但是他就是不想。因此,姜冻冬循着自己的本能给出了答案。
柏莱听着这万分熟悉的胡言乱语,忍不住笑了。很快,他嘴角微小的笑扩大到眉眼,紧接着,笑声从他的身体内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