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4章 天缺之病(第2/2页)

即便是以这种血酒,也难以压制住大王体内的伤势了。

大王,须得早日再次举行一场周祭,平息体内的伤痕。

妾身听说,周国方伯的长子‘考’已被送至殷都,周方伯已成人王之身,若以这样人王血脉子嗣作为人殉牺牲,或许能平息大王体内伤势更久时间。”

“姬昌有谋叛之心。

寡人以大邑商神灵、甲士威压周国,迫使之交出嫡长子,质于殷都。如此,‘考’可以为寡人牵制周国,使之轻易不敢反叛,并须定期献上大量羌人奴隶,以为大邑商所用。

今大邑商人口日增,甲兵强横,与周国献上众多羌人奴隶不无关系。

所以‘考’不可杀。”帝辛隐忍着掏心剜肺一般的疼痛,摇头向那白裙女子如是说道,他颤抖着手掌,还是忍不住从铜罍中盛取酒浆,不停灌入口中,试图弥合胸膛上那一道道先王天帝们撕扯开的裂痕,消解五脏被蚕食的痛楚。

然而,正如那白裙女子所说,如今这般向天祭祀得来的酒浆,于他而言已经作用不大,他方才将一爵酒灌入口中,胸腹间的裂缝渐有弥合趋势,又在转眼之间,胸腹间的伤口再度崩裂开来。

无数‘天帝玦’竞相转动,帝辛都似乎听到了先王天帝嚼食他内脏的声音!

白裙女子看着面色隐忍的帝辛,眼波流转,道:“若‘考’不可杀,也可以‘濮国’方伯质子作祭祀。

濮国方伯,也是一位人神。

以他血脉子嗣作为主要人殉,虽然效用不如考,但也比普通人殉好了许多。”

帝辛额头汗如雨下,他捂着胸膛坐倒在地,对于那被他委以国祭重任、自名为‘妲己’的‘天臣傩’,还是摇头拒绝:“周与濮、庸、蜀、羌、髳、微、卢、彭此八方国,已经结为联盟。

联盟初立,诸国人心不齐,还可以徐徐分化。

此时若杀八个方伯的质子,必会导致周与八国联结越来越紧密,最终同仇敌忾,共叛大邑商。”

“您自身乃是人王,朝中人神如雨,身后有‘万身天帝’、整个苍天为您支撑,又何须害怕区区九个方国呢?

这九个方国之内,可没有天帝坐镇。”妲己笑声问道。

帝辛对此只是摇头不语。

他虽为人王,名义上有商朝诸多人神阿衡辅佐,其实那些人神阿衡,大多出身贵族,甚至是王族。

自他被立为王以后,王族兄弟、叔伯与他背离,朝中阿衡闻风而动,多在暗中与他做对——如此种种,盖因阿衡们拥立的商王,本是他的兄长‘微’,而不是他!

但祖甲改革礼制,以‘嫡长继承’之制,取代从前‘兄终弟及’之制,至父乙之时,此制已然成熟。

而自身乃是嫡子,微实是庶子,自身继承王位,本就是正统!

父乙在位九年即崩,朝野局势因而动荡,王命不及族权,而自身即位,正为使王权盖过族权,是以行使种种改革——朝中贵族、王族们既与自己背离,自己便任用外部强人,以恶来、飞廉为将,平定四方,使四方宾服,否则周、濮等九国,何以献子于殷都?而大邑商人口大增,粮食丰收?

父在位九年而崩,自身临危受命,至于今时,已然打开了局面。

只需再给自己一些时间,即能彻底控制局势,‘贯通天地人三者之王’,应是寡人!

“看来这九国质子都不能用作人殉了。”妲己看着沉默不语的辛,似乎已然看穿了他内心的诸多想法,她摇了摇头,道,“但是陛下身上的伤势,一日严重过一日,如若再不能得到弥补,只怕不等周盟誓八国来取大商,您便要首先死在这‘天缺之病’中了。

您如今的寿元,只剩下一个月。”

帝辛闻声缓缓道:“周这次献上了五百羌人,用这五百羌人作牺牲,能不能请天降下神酒,帮助寡人弥补伤势一时?

寡人只需一些时间,以‘考’牵制周国,使之为大邑商不断捕捉奴隶,直至周国四下再无野人奴隶可以献上,周国便只能将目光投向投奔自己而来的方国、部族了。

如此,逐步行‘驱虎吞狼’之策,致九国联盟从内瓦解,分崩离析……

此可以保大邑商三十年无虞,而寡人亦能得喘息之机,好好修补伤势。”

“大王雄才大略,若大王此计可成,何止可以保大邑商三十年无有方国谋叛之患呢?

此事若成,天下便只存有‘大邑商’一宗,而诸国尽没,万方来朝大邑商。那样的大邑商,便真正配得上‘商朝’之称。”妲己语气清淡,从中听不出她的任何情绪,她对帝辛的规划深为赞叹,但在此后,却话锋一转,道,“您不能将那体内有天帝化身之人,作为牺牲,献于天庙;

不能以周国方伯长子‘考’为牺牲,献于天庙;

不能以八国质子献于天庙……

只是五百羌人,如何能令苍天看到您的诚意,上次周祭,您便以三百羌人为祭,苍天只降下了少许酒浆作为赏赐。

若这次只是多二百羌人的话,苍天或许连少许酒浆的赏赐都不会有,它更可能降下惩戒!

如此,就更不提那能弥合您之伤势的神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