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留名不在千古【2合1】(第2/3页)
对于严志祥来说,重重困难并非毫无预计,但当真的去一个个地克服时,真觉得像西天取经一样。
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想做’是很容易的,真正执行到位,才知过程中的繁琐与艰辛。
半个月前,他已经拿到样书了,但在厂房里印刷几百本出来,颜色、纸张等是否能与样书一样,仍是未知数。
走廊里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那声音很沉重,急促。
严志祥霍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脚尖一旋,人已绕桌朝门口而去。
敲门声和开门的动作几乎同时发生,严志祥和门外的秦佩生对上面孔,他们不约而同地深吸气。
秦佩生让开一步,使严社长能看到后面被员工放在地上的一个又一个大箱子:
“书印好了,我做过检查,好的。”
“我看看。”严社长二话不说绕过秦佩生,蹲身从箱子里随机抽出一本书——为了节省彩墨,封面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只用作卖书时吸引用户的宣传展示。是以书虽然是彩色的,封面却是黑白的,顶头大大几个字:《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
目光下滑,大书名下面小字是出版社落款,和其他署名:
主编:严志祥林雪君秦佩生
绘图:阿木古楞
文字:林雪君
小小几行字,背后到底蕴含着多少心血,多少汗水。
手指轻轻抚摸过黑亮的印刷字,严志祥仿佛回到了第一次拿到自己参与刊印的报纸时的心情。这行做了几十年了,原来初心的记忆仍在。
油墨和纸的香气扑面,他深吸一口,手指轻轻捻起封面。
活灵活现的植物手绘在绘制和印刷的过程中损失了许多丰富色彩,原本油绿的颜色落在印刷过后的书籍上显得黯淡了。
但它仍如此逼真,叶子的形状,叶脉的分布规律,叶的厚度,叶缘的特征,茎的形状,种子……
图片无法呈现的,文字还有补充和强调,帮助阅读者分辨。
“看得出来,这是紫苏!这是益母草……”严志祥兴奋地抬起头,轻轻翻过好几页,印刷质量都很好。完全达到了他的要求。
“厂长说,他亲自盯生产线,这几天几乎没怎么睡。每一册书入箱前,他都翻看检查过了。”秦佩生笑道:“全国人民看到的这本书,都是先被厂长翻用过的。”
“哈哈,老佟用心了。”严志祥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
原本想说留几本在办公室里,权做纪念,毕竟也是他们的作品。
可一转念,他还是决定将所有书都送去各地新华书店售卖,自己只留试印刷时的样册。
几百册好像不多,实际上已经是他们能争取到的最多册数了。可真要分卖到各地,它的数量必定远远不够——国内医药资源严重贫瘠,太多农村、牧区、山区人别说用药了,连看病都做不到,这说的可不止是兽医环境,也包括人类就医环境。
有这样看图便可采药、配药的书,哪里都有用。那么多公社,那么多生产队,就算每个生产队只一册,也是供不应求。
这样一本册子放在他的办公室里,不过寄托了他一些无用的情绪。送去农村,却可能成为救人的宝书。
都运走吧,到需要它们的地方去。
……
黑龙江讷(ne)河县下一个靠山生产队的小农场里,仅有的6户人家日夜劳作耕种着一大片稻田。
最北边的一座小土坯房里仅两个屋,住着一家四口人。16岁的李善贵从出生起就跟父母同睡在这个大炕上,后来妹妹出生,弟弟出生,大炕越来越挤。
母亲总说等土坯房扩建了,就能让他们兄妹三个宽敞宽敞。
可日子虽然正渐渐转好,生产队却始终没能攒够钱给大家的屋院做扩建。父亲说等他们攒够了钱,可以搞宴席请生产队的同志来帮忙建屋,但距离那一天好像总是遥遥无期。
白天各种声音嘈杂,一些细小的声音会被隐藏。到了夜里万籁俱寂时,那些白天不注意的声音就变得格外刺耳。
母亲总是咳,已经很多年了,气温稍微变化一点,空气变得干燥了,都会让母亲日夜不停地咳。她总是睡不好,第二天又要熬着去地里干活,长久地折磨让她比同龄人更快地佝偻和苍老了。
担心影响孩子们睡觉,她每次要咳时都会捂住嘴巴,或把脸埋在被子里。
夏天热,她裹进自己猛咳一阵,再从被子里钻出来时一身的汗遇到被子外凉一些的空气,于是又是新一阵咳。
黑暗中父亲的剪影伸出手,轻拍母亲的背,小声说:“过几天去场部卫生站看看吧,买点药给你喝。”
“不用,咳一阵就好了。”母亲声音哑哑的,喘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
“老说咳咳就好,这都多少年了。不看看不行。”父亲压抑着担忧,迅速反驳。
“没事儿,明天嚼点烟叶子就好了。前阵子生产队里的烟叶都收上去做药剂了,现在又有了,我去跟大队长换一点就成。”长长的一句话,被母亲说的支离破碎。
“你就是舍不得看病。”
“老毛病了,有啥好看的。去卫生站看病要5分钱,买药也得花钱。那些药一买就得好几副,一吃几星期几个月的,什么人家喝得起啊。咳又不会死人的,不是什么大事儿。咱们要是有钱了,就先请老张他们吃饭,一起把南墙砸了,后面再搭一个屋子,炕还连着灶,省柴火,到时候大贵他们睡南屋去,我晚上咳嗽就不会影响他们睡觉了。有时候干大活,你也过去,能睡个囫囵觉。”
夜很黑,父母刻意压低了讲话声,怕吵到孩子们睡觉。
弟弟妹妹呼吸均匀,显然早已经睡熟了。
李善贵悄悄把跟弟弟共用的被子拉起来,蒙住脸,偷偷的抽泣。
第二天早上,李善贵睁眼时,粥香已经弥漫在整个土屋里了。母亲睡得最晚,却起得最早。无论前一天晚上她咳得多厉害,睡得多坏,面对孩子们时总是笑盈盈的,即便那张黑瘦的脸笑起来时依旧写满了‘苦’字。
李善贵用冷水洗了两遍脸才将脸搓得跟肿肿的眼睛一样红,母亲看到他便没瞧出他哭过,只念叨“洗脸干嘛用那么大力气,快搓破皮了。”
李善贵埋头喝粥,快速吃完饭后他刷了自己的碗便取了自己挂在墙上的弓和箭,转身往外跑。
“又背弓箭干嘛?去课堂上学写字去,不许上山——”父亲转头呼喝,却只看到李善贵奔出屋的背影。
跑出土坯房,李善贵背上弓箭便往山上跑。
他要多打一些野兔山鸡,卖去供销社,攒钱给母亲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