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自取其辱(第2/3页)

镇北军不让弥景离开,还把弥景安排在了一个客栈当中,他被镇北军的士兵看守着踏上客栈的楼梯,附近的百姓全都凑过来,看着他窃窃私语。

门关上,隔绝了百姓好奇与担忧的视线,也隔绝了看似客气、实则强硬的看押着他的镇北军。

弥景端坐在客栈房间的布席上,手中一下一下的捻着佛珠。

同样的待遇,他都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了。因为他成名早,每个势力首领都想将他奉为座上宾,但说是座上宾,其实就是利用他的名气、让他为自己所驱使。

亲王、皇帝、乌孙昆弥、鲜卑皇帝、乃至天竺的王师,如今又多了个镇北王。

弥景离开中原的时候,屈云灭还没有声名鹊起,但他在外多年,时刻都关心着中原的势力变化,这次回来,他又经过了龟兹、焉耆、以及鄯善,这些国家都在讨论镇北王,他和他的镇北军做过什么,弥景十分清楚。

捻动的佛珠在这一刻停滞下来,弥景睁开微阖的眼眸,他望向门口,此时已是黄昏了,半刻钟之前刚有士兵送来素斋,但他一口未动。

他听着门外沉重又莽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下一瞬,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在这人手中,两扇木门仿佛是纸糊的风筝,一下子便大敞四开,穿着黑色常服的俊美男人出现在弥景面前,他双目狭长,微微眯起,望着弥景的眼光透着打量、没有一丁点的友善。

弥景则微微抬头,不卑不亢的和他对视。……*

萧融坐在马车里,整个人都一颠一颠的。

他扶着车厢,苦着脸的想,等有时间了他一定要把马车改造一下,到时候迁都去陈留,他肯定还是要坐马车,那可就不止六百里了,而是整整一千四百里啊!还要跨山跨河,想想就要吐了。

正这么想着呢,又碰上一个小坎,萧融咚的被颠起来,然后又咚的被颠下去。

萧融:“……”他的屁股啊。

跟简峤说的时候,他一副云淡风轻、仿佛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其实真的上了马车以后,他还是命令卫兵不要管他、直接全速赶路。

屈云灭的性子,如今他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了,然而真正让他担心会出变故的人是佛子。

他跟屈云灭以及高洵之等人安利佛子的时候,那是净捡好听的说了,不好听的他一句都没提。

比如佛子根本不像他们以为的那么单纯,是个只会救人的顶级圣父,后世对他的定位是雍朝末年高僧、诗人、文学家、政治家、哲学家。

其他的都不重要,重点在那政治家三个字上。

别人都以为佛子出国是朝圣去了,是进行佛教的学术研究去了,其实他是出国观察其他国家的社会结构,学了一堆有用没用的,打算回来施行在中原大地上。八年前的遭遇让佛子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念经作用确实不大,所以他准备一边念经、一边以身入局,参与到曾经别人不让他参与的政治舞台中来。

正史当中,他给小皇帝当国师的那几年,他把南雍朝廷搅的是天翻地覆,国舅孙仁栾、丞相羊藏义、太后孙善奴、还有小皇帝贺甫,他就周旋在这几个重量级人物中间,一会儿跟这个人合作,一会儿替那个人说话,然而因为他佛子的身份,别人都无法奈何他,所以好多次都让他得逞了。

要是没有屈云灭那神来一笔,佛子大概还能更进一步,说不定连孙仁栾的风头都能压过去,但搞政治的怎么比得过拿兵器的,屈云灭一矛戳死小皇帝,佛子的几年努力,就这么付之东流了。

屈云灭与太后皇帝有仇,与佛子没有,所以他没有杀了佛子,而佛子抱着小皇帝的尸体,定定的看着屈云灭,说了那句流传千年的名言——不容砂者为砂不容,恨天地者为天地恨。

这句话被收录到了《旧雍书》,后来被无数的人分析,普遍的人都认为佛子这是看出了屈云灭人心尽失、即将要落到天诛地灭的地步,而他落到这个地步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太极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同时,为爱恨所驱使,注定得不到一个好结果。

抛开这些阅读理解不提,只说那句话,那就是个单纯的充满愤恨的诅咒,而且它后来应验了。在小皇帝死了以后,佛子就回到了佛寺当中,好多人觉得屈云灭是被他一句话咒死的,越发的尊敬他,东阳王后来想请他再次出山,但他没同意,之后的韩家人也来请他出山,他还是没同意。后世人觉得他是被小皇帝的死伤到了,这也正常,佛子也是人,还是从小顺顺当当特别心高气傲的那一类天才,怎么受得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呢。

总之,后来的他一辈子都没再出过佛寺,一直活到九十岁才圆寂,没人知道他在佛寺的那六十多年都在做什么,他没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收半个徒弟,仿佛这世上已经没他这个人了。说起来真是唏嘘,他这一生的开端分明如绽放的烟花一般绚烂夺目,而他这一生的结局,也像烟花消失后的夜空一般寂寥空旷,让人们念念不忘、长长叹息。…………

比起一辈子都在犯错的屈云灭,萧融自然对努力救世的佛子印象更好一点,但他现在的想法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天真了,佛子有他自己的抱负,这抱负跟萧融的想法、或是屈云灭的想法很可能有冲突,萧融需要他帮自己的忙,却也不想给自己找个麻烦回来。

想到这,萧融突然发现,他居然有点怀念头脑简单的大王了。

还是屈云灭好啊,一根直肠通大脑,心里想什么脸上全都展现出来了,也好哄,轻轻松松就能把他忽悠的找不到北。

唉,要是所有人都像屈云灭这么笨就好了。*

屈云灭在弥景的房间里待了也就一刻钟,然后他就再度推门,一脸不快的出来了。

卫兵看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他:“大王,佛子可是不愿同大王回去?”

屈云灭:“……”他不想说话。

岂止是不愿意跟他回去,是连半句话都懒得跟他说!他看在萧融的面子上,好声好气的跟弥景客套,询问他在外的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而弥景对他的回答永远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好,好,是。……

屈云灭好歹当了一年多的镇北王,大场面见过不少了,以前也在皇宫待过一段时间,他知道什么叫做委婉的拒绝。

屈云灭磨了磨牙,他有点生气,却没到想动手杀人的地步,毕竟萧融这段时间给他洗脑太多回了,他虽然不喜欢这个秃驴,却也下意识的认为这秃驴很重要,等闲不能对他动手。

萧融也不知道他这么听话,早知道的话,他就不必费那个唇舌,还非要一句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