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哲学家(第2/5页)

戏园里没人笑了,连一个杂乱的声音都没有,就是戏园里的伙计都不再走动了,无论看多少遍,他们都会在这里安静下来,然后控制不住的盯着台上那个魁梧的身影,再魁梧,那也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

这一幕也结束了,而这时候屈云灭低声问萧融:“那洒下来的是什么?”

萧融同样低声回答他:“撕碎的废纸,演完之后就扫下去了,下一场还能接着用。”

屈云灭:“……”

他的幕僚真是勤俭持家。

屈云灭正要继续往下看,突然,他听到旁边传来很细微的声音,萧融也听见了,他俩微微一顿,共同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只见赵兴宗鼻头红红,不停耸动,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抽泣,但他又控制不住,就只能靠着吸鼻子,把喷涌而出的泪意给逼回去。

屈云灭:“……”

萧融:“……”

他俩诡异的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默契的选择什么都没说。

都哭成那样了,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

第三幕开始了,这场戏其实不管怎么演都只是这六个人,各种效果都是靠着伶人的台词来展现的,比如这时候演的是他们已经加入了其他村落的队伍当中,他们正在往外面走,而在一个地方休息的时候,小女儿突然问自己的哥哥,什么是流民,他们是流民吗?

三个儿子里大儿子最稳重,二儿子跟老爹一个脾气,三儿子胆子最小,二儿子当场就要去找那个说话的人算账,大儿子拦他,而且脱口而出一句我们就是流民,二儿子的表情立刻变得很难看,他一拳打在大哥的脸上,两人扭打的像是要杀了对方。

老爹火速赶过来救场,并说出了这一折当中最重要的台词。

——流民又如何,被偷儿偷了家财的人从不以此事为耻,被天灾害得流离失所的我们为何要羞于提及这件事?!此时是流民,难道我们一辈子都是流民了吗?那些嘲笑你们的人,往上数几代他们说不得连流民都不如!人只记那些身份尊贵的祖宗,再往上翻那些做过奴隶、为贵人驾车的祖宗,你看他们是提还是不提。记住,一时的高低贵贱不能决定你们一生的身份,但你们要是认命了,那才是真完了!听爹的,咱们一家人拧成一股绳,找到那个能活命的地方,等咱们扎了根,咱们就不是流民了。

老爹抱着这俩儿子的头,大儿子和二儿子对视一眼,都沉默的听从了下来,这时候小女儿开始唱歌,歌词就是虞绍燮找的士人编的,宛转悠扬的曲调让这一家人安静下来,歌词描述的是风景,连带着观众的心也跟着宁静了许多。

然后台下就冲上来好几个胡人打扮的伶人,大叫着左劈右砍,而在一个胡人狞笑着把刀劈向惊恐的小女儿的时候,幕布被人拉上了,戏园的管事随后上来告诉大家,演完了。

观众:“…………”

你就庆幸我们没有刀吧!

第一次看的观众都无比激动,恨不得把管事骂死算了,而看过了的观众就只有悠叹一声,每回演完都有这么一出,可这管事仿佛是镇北王亲戚一样,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没反应,好在第二折明天就上了,决定了,他们半夜就派小厮过来占座,无论如何,他们都要第一个看到第二折!

楼下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而赵兴宗还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过了好久,他一脸崩溃的抱头,也不管周围还有人了,他直接就喊道:“可恶……到底是谁开的戏园!这样吊观众的胃口他不怕出人命吗!都说这百宝街是镇北王开的,他怎么就不管管这里!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啊啊!”

说完,他猛地转身,悲愤的下楼离开了,连个眼神都没再送给萧融和屈云灭。

萧融把玩着桌上的花生,他有些好奇的看向屈云灭:“奇怪,大王不生气吗?此人的言语没有冒犯到大王?”

屈云灭瞥他一眼:“很显然,那两个其心可诛不是在说本王。”

萧融:“……说我就没关系了?”

屈云灭,你变了!

屈云灭则隔空点了点萧融的脸:“看你这神情,本王觉得他的用词还是委婉了。”

萧融一愣,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笑得像个阴谋得逞的狐狸以后,他的嘴角僵了僵,放下手,不自然的动了动身子,感觉还是不够,于是他冲着屈云灭哼了一声:“那我又是为了谁,我的良心早就成了大王的下酒菜了。”

屈云灭:“……”

你是不是以为我没听过良心被狗吃了这句话。

但他没有戳破萧融那一点就炸的自尊心,静静的看着萧融的侧脸,屈云灭勾起唇:“我都知道。”

萧融扭头,不解他这句话从何而来。

屈云灭的嘴角越发上扬了:“我都知道,你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我,我很欢喜。”

最简单的话语,最真诚的态度,搞得萧融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他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上下打量着屈云灭的神情,萧融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只是欢喜,没有感谢吗?”

此时戏园已经没人了,屈云灭的笑声直接回荡在整个二楼:“哈哈,没有。”

萧融:“…………”

没有你还这么理直气壮???

但屈云灭已经站了起来,他今日也是抽空才能跟萧融一起来看戏,看完了,他就要回军营去了。

见状,萧融也不好再对他说什么,只是在屈云灭上马之后,萧融仰着头问他:“大王还看第二折吗?”

屈云灭垂眼,萧融的语气稀松平常,但他盯着自己的眼神暴露了许多,他是希望自己去看的。

屈云灭轻笑一声:“自然要看,被吊起胃口的可不止那些士人。”

得了答案,不等屈云灭提醒他,萧融便主动的后退好几步,望着屈云灭离开的背影,萧融也勾了勾唇,然后从反方向离开了。

赵兴宗要是这时候还在就好了,那他就会知道这个无理取闹的男子便是人人都讨论过的镇北王,因为整个陈留当中,只有镇北王有资格在任何街道上跑马。*

第二日是文集开启的第六日,本来还有点平静下去的气氛,又一次被炒热了起来。

首先是第二折戏终于上演了,而且写戏本的人真不是东西啊,吸引着大家过去看小女儿到底死没死,结果第一幕上来,老爹先死了。……

光这一点就把大家气了个仰倒,他们恨不得指着作者的鼻子骂,你、你看看你写的什么玩意儿,你还是人吗!

据说虞绍燮找的那个士人最近整日闭门不出,生怕被人知道这是他写的,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早就内定了剧情如何发展的萧融,他正在观察看见第二道题的士人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