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贝壳灯
内室的朣胧灯火中, 在洗漱后要上床睡觉,一盏灯被他提着,兴冲冲送到了她的面前。
“快看这个灯, 你喜不喜欢?”
这是一盏贝壳灯,绣球花的样式。
用了数以百计的贝壳,指甲盖大小,每个的形状都十分漂亮, 颜色多是粉紫,形似花朵的壳子内壁被砂纸打磨通透, 蒙蒙地映出昏黄, 如星的灯火从花瓣缝隙漏出,摇摇晃晃地, 投落在地砖上。
也倒映在曦珠的眼里, 她怔望着灯。
好半晌,他又一次问她:“喜不喜欢?”
卫陵笑看她,把沉香木的灯柄递到了她的手边。
整颗心却似是被什么捆绞,越来越紧。
其实他原本打算今晚出去玩,她想要灯时,他会跟她说,回去后送她一盏。
但一整个出游的夜晚,满街的灯笼, 不管粗糙的,还是精致的, 她看了又看,并没有要买一盏, 与其他姑娘家一样提在手里玩。
他不知是不是许执的缘故,所以她不要灯了。
……
“好漂亮!”
乍然, 她欣喜地接过灯,提到眼前,细细地观望。
那些从花里透出的柔和光亮,静落她明媚的脸上。
她的眼微微睁大,含着藏不住的笑意,瞧着灯里的构造,用手轻戳那些他精挑细选的贝壳,兴致勃勃地问他:“粉色和紫色的贝壳很难找,你从哪里寻来的?”
话音甫落,她反应过来,京城没有海,他应当是让人去找的。
卫陵的唇角很快扬起,道:“年关有做海贸生意的商人来京,我去找他们买的,也是几乎翻遍整个京城,才找到这些。”
红白黄色的贝壳最易寻,但她喜欢粉紫的颜色,他便不要其他的了。
更不想用染色的法子。
至于灯形是绣球花。
成婚前谈论外院的花木栽植时,她说要种些绣球在那棵梨花树下,该是喜欢的。
做灯的过程中,因毫无接触贝壳此类物的经验,还碎了些,好在最后做成。
灯下的粉色穗子晃动,曦珠偏头,垂眸拨了拨,没料到是他自己去找的。
开口道:“这灯是你做的吗?”
疑问,但心里知道一定是他做的。
他送给她的东西,很多都是自己动手。
“嗯,喜不喜欢?”
卫陵第三次问道。
不用问,他已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喜欢这盏灯。
曦珠回他一个灿然的笑容。
“这么好看,我当然喜欢了。”
卫陵也忍不住笑地,俯身在她温软的颊侧亲了一口。
“那我以后每一年都给你做,好不好?”
他不会那些文人的诗词,也赢不了那盏琉璃灯,但可以每一年,都给她做一盏灯。
曦珠点点头,抬头笑望他。
“好啊,每一年都要不一样的。”
……
纱帐垂落,四方围蔽中。
曦珠依偎在枕畔人的怀里,游玩过后的疲乏席卷全身,却还是阖眸,轻轻道了一句:“三表哥,谢谢你。”
卫陵揽抱她的腰,也闭着眼,轻声问了句:“谢我做什么,我们是夫妻了,你不要跟我客气。”
他亏欠她的,都会一一补偿给她。
只要他有的,都是她的。
即使没有,只要她想,他也会设法送给她。
“但还是要谢你。”
在这个句话后,她很快沉入梦乡,匀缓的呼吸声在阒静的夜里浮动。
他在昏暗中看着她,无声地喃喃:“曦珠,是我该谢你。”
贝壳灯挂在帐外,灯油耗尽,光越发瘦弱,最后挣扎地跳动两下焰火,彻底熄灭了。
*
在灯快灭掉时,许执终于回神,放在桌上捏筷的手猛地颤抖了下。
放下筷子,拿起铜签将灯芯挑高些。
灯重新亮起来。
也重新捏筷,灯下的碗里,面已经坨了,筷子挑起来,凝成一团。
脑海中仍然是不久前,远隔长街见到的她。
一身淡紫华裙,高梳的云髻上,簪玉插银。侧转的秾丽容颜,对着她的……丈夫,浅笑。
两人牵着的手,似是摇荡的秋千。
以及那个蓦然瞥来的警告眼神。
“喵喵”。
煤球跳到他的腿上,许执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低头垂眼,将那团面往嘴里塞去。
缓慢地吃着,一点点地咽下去。
直至最后一口,他站起身,将碗筷拿去洗净,归放到厨房的架上沥干。
转进屋里,被井水浸湿的冰冷双手,在炭火的热气中,逐渐回暖。
他坐在炉子前,微躬着脊背,看噼啪燃烧的炭,摒弃掉那些杂念,转而思索起今晚几起人口失踪案中,目前为止,所有可疑的地方,以及搜集到的线索。
几桩案子,虽然发生在各个街市,但手法有相似之处,且掳去的还是年轻男子,间或有女子孩童。
自这个正月月初起,还有三桩雷同的案。
一遍又一遍地复盘。
炭火快熄,炉内多是残灰。
煤球窝在旁边的篮子里,睡得正香,白色的胡须一抖抖的。
许执沉了沉眼。
明日一早,他必须赶到京兆府,去查看那些记载的上报百姓呈文,找到更多关于犯人的端倪。
这个京察的关头,被卢冰壶提至郎中的官职,要坐稳那个位置,更甚要往上爬,他得尽快做出政绩。
*
但所谓的政绩,原来在那些权贵之人的口中,不过是一句话。
“我可以送你一个升官的机会,但是否能把握得住,就看你的能力了。”
许执看着眼前的镇国公三子卫陵,如今军督局的三品指挥佥事,一时被他漫不经心的语调,惊地心跳快两瞬。
自上元过后的第五天,今日,卫度迎娶继室的大婚。
因与卫度同出师门,之前也被受邀来公府宴会,更是上方长官、朝廷要员。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赶赴这场婚宴。
但案件压身,他送完礼,与卫度道过喜,再和那些认识的官员笑着打过招呼,便要离开,前往刑部。
由小厮带领,行过一片喧闹的笑声恭贺。
却没有那日,她嫁进公府时的场面盛大,就连宾客也少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