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3/4页)
屋里,苏樱接过帕子擦干脸,昨夜竟睡得如此安稳,自己也觉得诧异,但也许,只是雨后凉爽的缘故吧。
随意将头发挽起,叶儿上前低声道:“裴郎君出去公干,说是上午不回来。”
那么,她想见卢崇信却是方便许多,只是,要告诉卢崇信吗?
昨夜来的有窦晏平,她虽不知道朝堂上将会发生什么,但窦晏平若是肯与裴羁联手,那么必定是极要紧的大事,亦且绝不会是奸邪之事。
但若是不说,又如何对付裴羁,顺利脱身?
拿起两支扁簪挽住头发,走出里屋。窦晏平等在厅中,看见她时急急上前:“念念。”
苏樱抬眼,他眼梢微微泛着红,低低的语声:“我有些急事须得回长安一道,待会儿就走。”
心里蓦地一空,苏樱仰头看着他,许久:“什么时候回来?”
窦晏平张张嘴,说不出话。既不能说,又不想骗她,半晌才道:“你千万保重。”
是有大事,危险之事,窦晏平参与其中。苏樱沉默着,喉头哽住了,许久:“你也千万保重,我等你平安回来。”
砰,心脏重重一跳,窦晏平无法确定,牢牢盯着她:“念念,你。”
你是不是想起来了,想起了我是谁,想起了我们的从前。你的目光怎么如此哀伤,如此留恋。
但此时,又能如何。他即将赴一个生死难料的盟约,他的父亲与她的母亲……他宁愿她没想起来。窦晏平死死按下心里的情绪,喑哑着声音:“我父亲在剑南时,每个月都会去浣花溪,住在伽蓝寺。”
苏樱心里猛地一跳,强忍着不曾出声,恍惚中他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我走了,保重。”
他转身离去,再不曾回头,苏樱站在廊下,腿脚发着软,紧紧扶着廊柱。伽蓝寺就在她家附近,站在那高高的伽蓝塔上,便能望见她的家,幼时她曾无数次随父亲登塔,眺望着家里来往走动的人影,她觉得有趣,总是咯咯地笑个不停。
也许在她不知道的年月里,窦玄也是站在那里,眺望着她的家。或者,只是望着母亲吧。
“娘子,”叶儿见她脸色不对,连忙过来扶住,“要么回去歇歇吧。”
苏樱摇摇头,目送着窦晏平走出垂花门,消失在重重廊庑中。他绝不会行奸邪之事,他此次回长安必然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卢崇信依靠的是王钦,她虽是闺阁女子,也知道宦官弄权,朝堂不稳,她不能为了自己,将这个可能威胁到窦晏平的消息告诉卢崇信。
慢慢走回窗前坐着。几次劝说裴羁回京探望裴则,裴羁始终没有答允,若是不借住卢崇信扳倒他,她又该如何脱身?
裴羁忙完公事已经是午后,匆忙回到家中,立刻召来张用:“娘子见了谁?”
“只有窦郎君一早过来辞行。”张用道。
“只有窦郎君?”心跳快着,自己也不敢相信,忍不住又问一遍,“娘子没有找卢崇信?”
“没有,”张用看他一眼,猜不透他是想要肯定还是否定的回答,低声道,“只有窦郎君。”
话没说完,裴羁已经走了,衣袍带着风,霎时间已经走出老远,张用愣了下,连忙跟上。
裴羁越走越快,到后面几乎是小跑了。穿过中庭来到正房,她在歇午觉,帘幕低垂,无声流动的香气。
裴羁轻手轻脚走进去,心绪激荡着,隔着帐子看着她。她没有找卢崇信,也许那天卢崇信只是听说了田昱有意招婿的消息,自作主张去找的田午,他竟如此多疑,反反复复怀疑她。
案上摆着新熟的瓜果,清新甜润的香气,激荡的心情一点点平复,裴羁慢慢在榻上坐下。半天时间终归太短,她聪明敏锐,也许已经觉察到他的试探,所以按兵不动。
这念头一生出来,简直要让他鄙视自己。她如此坦荡,他却如此阴暗,一次次试探,总不能相信她。可此事,并不是只是他一人之事,一旦让卢崇信得知,中兴大计从此化为乌有,长安城也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在愧疚中慢慢走出门外,张用等在阶前,裴羁低声吩咐:“继续盯着,一旦娘子与卢崇信有任何异状,立刻扣押卢崇信。”
屋里,苏樱睁开眼睛,片刻后重又闭上。
接下来一连数天张用严密监视,卢崇信来过几次,次次都是在厅堂中,阿周和侍从都在场的情况下说几句话,坦坦荡荡,毫无破绽,裴羁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浓。
眨眼已经是五月二十八。
田午一大早结束整齐,带着亲信将士,押送进贡的良马入京。送消暑礼的五百人已于四天前启程入京,他们要押送数十辆装满东西的大车,脚程慢得多,须得提前走,算算时间,今明两天就能到京。两件事都是裴羁全权安排,田昱前些天已经听从他的建议带着众多心腹到山中别业避暑,自收服牙兵后田昱没了心病,乐得逍遥自在,如今魏博上下都是裴羁打理,田昱只隔几天听他汇报一次,于这两件事的细节全然不知。
“裴三郎,”田午翻身上马,带着秘而不宣的笑,“到时候见。”
“我在魏博等将军消息。”裴羁道。
田午吃了一惊,立刻又跳下马:“怎么,你不去?”
“将军到了以后不要入城,直接从霸城乡入御苑养马场,到时候窦晏平会接应将军。”裴羁避而不答。
田午看着他,许久:“好。”
心里突然就有些没底,前几日一想起此事便是踌躇满志,在心中各种筹划演练,此时突然得知他并不会去,一下子便不踏实起来,田午按辔上马,走出几步又回头:“裴三郎,我还是希望你能去。”
裴羁叉手为礼:“祝将军马到功成。”
田午绷着脸回头,重重加上一鞭,催着枣红马如飞一般冲出去,霎时冲到队伍最前面。
他不肯去,她第一次进长安,人生地不熟,又担着如此重任,竟然要一个人。从不曾慌张的,此时突然开始慌张,啪一声,田午重重一个耳光甩在自己脸上。
废物!前程一直都是你自己挣,偏到这时,离不开别人吗?
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却就此安定下来,田午按辔停住,锐利目光看过身后千人:“出发!”
骏马卷着烟尘,浩浩荡荡往大道上去了,裴羁遥遥目送着。
心绪许是被这一幕感染,油然生出怅惘。他该去的,田午人生地不熟,虽然有窦晏平接应,但他两个本来也就不熟,许多细微之处怕是不能配合默契。长安城各方关系盘根错节,应穆如今是戴罪之身,并不能公开露面串联,其他人又没有这个手腕能力。况且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