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2页)
白明霁看了一眼神情逐渐呆愣的白家家主,缓缓起身。
重生回来,她只为替母亲报仇,查出母亲的死因。
她要针对的不是他白尚书,更不是白家,此时倒也能心平气和地同他说几句心里话,缓了缓语气,同这位恨不得她死的父亲,和声道:“父亲只在意外面的声音,又何曾静下心来想过,纵然母亲替你铺了这么一条路,这些年过去,父亲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是因为什么?新帝登基,一向用贤不用老,父亲乃先帝提拔上来的臣子,为何还能继续稳坐这个位置?”顿了顿,白明霁道:“不是因为母亲,也不是女儿的面子有多管用,而是父亲,您有那个能力胜任。”
说到底是他自己心里作祟,自卑罢了。
外面再大的声音又如何,只需他一句话——我自己的事,关旁人何事?
可他陷进去了,走不出来。
“父亲对白家尽心尽责,没有辜负祖父的遗愿,您对不起的只有母亲。”唯有想起母亲,白明霁心口才会疼得厉害,她替母亲早死的人生不值,造成她不幸的,便是跟前这个男人,上辈子她倒是没找到机会替母亲说出这番话,“你不该去骗她,她原本可以有一段美好的人生,有一个爱她的夫君,但因为父亲,她这一辈子,没有爱人,走得孤苦伶仃。”
说完不觉哑了喉。
泪珠子滚在脸上,并非是冷冰冰的,也有温度。
白之鹤一怔,他已经忘了自己这位大女儿,从小到大有没有哭过?
记忆中似乎没有。
永远一脸防备,彷佛他要随时去害她一般。
冷不丁地瞧见她面上的眼泪,白之鹤心口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再去回忆孟氏。
也才走了两年多的光景,竟也觉得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太遥远了……
“你也对不起阮嫣。”
“我若是在意一个人,命都能给。”那双眸子即便落过泪,也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有的只是至情至圣的决绝。
白之鹤终于明白了。
难怪,难怪都说,白家最像父亲的人,是她……
夜色再次安静下来,白之鹤一阵哑然,发现自己已说不出一个字。
白明霁没再待下去,把那张硬纸又收了起来,放进袖筒内,“等父亲想明白了,便来告诉我吧。”
“阿潋。”快到门口了,白之鹤突然叫住她。
潋潋这名字是他取的。
盎盎春欲动,潋潋夜未央。
自己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刚生下来时,或许也曾真心喜欢过。
白明霁因这一声,顿了脚步。
回头看他。
白之鹤张了张嘴,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一处暗格,喃喃出声,“为父好像做错了一事,不知你能不……”
“老爷。”屋外突然一道声音打断,是院子里的管事,禀报道:“茶泡好了。”
话被打断,白之鹤猛然清醒。
适才一瞬间滋生出来的茫然无措也随之退去,慢慢回过神,闭眼稳住了心神,与等在那的白明霁道:“你先回吧。”
—
今夜有月光,朦胧的玉盘悬挂在院子上方,银色的光辉朦胧洒在地上,不用提灯笼也能瞧见脚下。
白明霁回到院子,金秋姑姑和素商正伸长脖子候着人。
知道娘子每回与大爷碰上,准不会平静,金秋姑姑见她面色不太好,倒了一杯果子茶给她,劝道:“娘子过好日子,比什么都强。”
白明霁没吱声,望屋内看了一圈。
没见到人。
八成入宫还没回来。
有些累,白明霁去了净室,洗漱完躺去床上,睡前交代金秋,“人要是回来了,就让他进来。”
盖上被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一会儿梦见母亲一人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
在最后一年的光景里,母亲的面容眼见的消瘦和憔悴,总喜欢一个人望着院子里的秋雨,眉头紧皱,似乎整日都在发着愁。
一会儿又梦见了阿槿,梦到她躲到柱子后,看父亲把三娘子举起来转圈,见到两人欢笑,也跟着偷偷笑。
画面一转,突然见到父亲正与祖父说着话,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回头朝她的方向望来,看到她后愣了愣,皱眉唤道:“阿潋?”
声音彷佛一瞬落在耳畔,白明霁惊醒过来,转头看了一眼直棂窗外漆黑的天色,应该已到了半夜,外屋的一盏灯还留着。
身旁的位置没人,想必不会回来了。
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这回她又梦到了孟挽。
梦到自己满手鲜血,抓住她问:“为何要害母亲?”
孟挽突然笑了起来,如同疯了一般,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你外祖父说我错了,你母亲也说我错了,我没错!错的是他们!”
醒过来,已经天亮了。
见她额头出了薄汗,金秋姑姑忙拧了帕子,上前替她擦拭,“姑娘发噩梦了?”
白明霁揉了揉头,淡然道:“春季里梦多,魇了一回。”
金秋伺候她洗漱。
刚穿好衣裳,素商便跑了进来,立在门槛处,目光愣愣地看着白明霁,“娘子,大爷,大爷他……”
见她结巴了半天,金秋姑姑没忍住,“大爷怎么了?”
素商嘴里的话,终于蹦了出来,“没了。”
—
刚安静下来的白府,过了一个晚上,又成了一锅粥。
院子里到处都是哭声。
白明霁赶到时,书房外已经挤满了人,白老夫人,二夫人都到了,只见中间的空地上,几个小厮已把人从屋里抬了出来。
脖子上的一道勒痕,成了紫色,触目惊心。
不知谁拖着哭腔道了一声:“大爷自缢了。”
三娘子情绪崩溃,作势要往上扑,“父亲……”
身旁的老夫人突然转过身,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啪——”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脸上,打完了人也颤抖了起来,指着她骂道:“一个妾,一个妾养的,竟把我白家祸害至此!”
三娘子一只手捂住脸倒在地上,人呆愣着,还不明白自己为何挨打。
耳边的叫声哭声,白明霁突然听不见了。
眼前一虚,伸手去抓。
金秋和素商不知道站到哪儿去了,没抓着。
眼见要扑下去,身后一道嗓音传来,“我在这儿。”伸出去的那只手被人一握,随后便跌入了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