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5页)

就这样沉沦着永远睡去,也是幸事一件。

突然。

“咻”。

一支箭破空而来,准确无误射入男人的脖颈。

血瞬间飞溅,落了楚召淮满脸。

破晓,光芒从天边倾泻。

楚召淮茫然地仰头看去,视线朦胧中瞧见不远处一人翻身下马,逆着光朝他走来。

在瞧见那人面容的刹那,楚召淮努力支撑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像是寻找到了可靠的港湾,终于支撑不住,任由自己彻底陷入沉睡。

***

寒风呼啸,大雪漫天。

殷重山打马而来,匆匆禀报:“南暇林山匪被悉数制服,城防营听闻消息,已至山脚下。”

南暇林的山匪窝被焚烧了一半,姬恂手握着鸠首杖慢悠悠地将那山大王座椅的虎皮一挑,下方竟是用金砖摞起的。

姬恂漫不经心看着金砖:“领兵的是谁?”

“禁军统领,姓林。”

姬恂想了想:“年过五旬,被本王骂过老不死的?”

殷重山道:“那是前任禁军统领,已被王爷金口骂上西天,如今已换了新人。”

姬恂“哦”了声:“拦在山下。”

“是。”

殷重山刚走,又一亲卫匆匆而来。

“王爷,王妃……怕是不好了。”

姬恂眉头微不可查蹙了下,抬步走向隔壁的寝房。

山匪倒是会享受,在山间做打家劫舍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事儿,竟然还将寝房布置得好似官宦人家,附庸风雅。

炭盆烧得正旺。

姬恂进来被热气熏了下,眉头皱得更紧,但还是勉强忍着上前坐在床沿,撩开床幔。

楚召淮被冻了半夜,方才即将上西天时觉得热,如今在温室缓了过来,体内寒意泛上来,冷得浑身发抖。

亲卫中有人略懂医术,跪在床榻边道:“王妃身子本就虚弱,如今遭了一通惊吓和寒风,脉象虚浮,若身体暖不起来,怕是难熬。”

姬恂当机立断:“回京请太医。”

亲卫忙阻止:“……王妃更受不得颠簸折腾。”

姬恂额间已被热气蒸得出了汗,蹙眉看着塌间蜷缩在枕间瑟瑟发抖的人,好一会他终于淡淡道:“那就治,治不好……”

亲卫一哆嗦,一头磕了下去。

姬恂道:“……也是他自己的命数。”

亲卫松了口气。

姬恂不再看他,刚要起身走,一只手倏地抓住他的衣袖。

那力道微弱,轻轻一挣就能甩开。

姬恂垂眼看他。

少年遭了无妄之灾,单薄身体蜷缩成一团,哪怕再热的炭盆再厚的被子也无法驱除他的冷,嘴唇苍白哆嗦着,半晌才发出一个音。

又在叫娘亲。

姬恂看他,只觉得愚蠢而无用,多大的人还……

楚召淮喃喃道:“王爷。”

姬恂一怔。

亲卫正等着王爷离开,但左等右等,姬恂仍然坐在那,不光不走甚至伸手碰了下王妃的额头,像是在探热。

亲卫一愣。

姬恂又摸了摸楚召淮的掌心,冰凉一片。

两指好像也断了。

姬恂眸光没什么波动,问道:“要如何为他驱寒?”

亲卫呼吸一顿,掩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谨慎地道:“炭盆多些,再靠得近点,或许能……”

姬恂“嗯”了声,慢条斯理道:“把他架在火盆上烤岂不是更快?”

亲卫:“……”

亲卫战战兢兢,又是一个头磕下去。

姬恂也没为难他这个半吊子医术,淡淡吩咐:“出去候着吧。”

亲卫赶紧行礼溜了。

在掩上门之前,他神使鬼差往后扫了一眼。

璟王爷坐在床沿,眉眼冷淡,动作却轻柔地将蜷缩一团的少年揽在怀中。

男人的怀抱并非炭盆那样有将人烤干的不适感,反而如春日暖风,温暖热意缓缓往体内渗。

一直痛苦挣扎的王妃终于不再乱动,恹恹地环抱住璟王的腰身,蜷在他怀里安分了下来。

亲卫猛地一哆嗦,不敢再看,同手同脚地出去了。

姬恂不喜欢热。

少年人还未彻底长开的身量纤瘦,寒意驱散后依然本能地抱着他往怀里贴。

璟王衣衫单薄,敏锐地察觉到楚召淮的所有举止。

体温从冷变得温热、因不适而在他脖颈处轻轻磨蹭、连呼吸喷洒在皮肤上也无法躲开……

姬恂额间汗水缓缓滑落,察觉少年呼吸已均匀,手慢慢掐住楚召淮的下巴,居高临下注视着他这张脸。

楚召淮脸上还带着未擦干的脏污和血痕,仍然能瞧出这张脸的五官轮廓——方才那亲卫来探脉时险些看直了眼。

可美与丑对姬恂而言没有分别,再美的人他转头便能忘。

这样的楚召淮对他而言,和戴着眼纱时没什么两样。

姬恂淡淡道: “蹭够了?”

楚召淮还在昏睡中,自然不会回答他,反而又凑上前在他胸口蹭了蹭。

姬恂:“……”

要不杀了吧。

姬恂冷冷地想。

愚蠢,娇气,贪财,于大局无用。

这种人他杀过太多,不在乎再多一个。

楚召淮又蹭了一下。

姬恂眼神更冷了。

这时,门外有亲卫来请示:“王爷,这些金砖要如何处理,留给禁军吗?”

姬恂沉默许久,微微吐出一口气,伸手将楚召淮身上散落的锦被拢了拢,道:“装箱搬回王府。”

“是。”

***

楚召淮做了个噩梦。

年幼时,侯府随圣驾前去猎场伴驾。

寒冬腊月,他被楚召江哄骗出了营帐,误入猎场被雪狼撕咬。

那狼身形高大,目露凶光死死咬住他的腿,楚召淮头脑空白,被吓到无声,挣扎着手陷在雪中往前爬,连一声呼救都无法发出。

楚召江就在不远处居高临下看着,见他这副蠢样子,小脸上露出个快意的笑。

当时楚召淮才刚七岁,无声哭着满脸是泪,疼痛席卷脑海,几乎以为自己会葬身狼腹。

直到一支箭破开雪,凌厉穿透雪狼的头,死死钉在雪地上。

血染了满地。

楚召淮满脸泪痕几乎被寒风冻上,视线模糊只瞧见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年站在那,张口好像说了句什么。

楚召淮呆呆睁大双眼,想要在梦中瞧清那人的脸。

可眼前却越来越黑,直到昏暗吞没大雪。

视线再次恢复,他爹那张年轻的脸出现在眼前,却是嫌恶看着他:“你贪玩跑出去被狼咬,却还要推到你弟弟身上?!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谎话连篇的儿子?”

楚召淮呆呆地摇头,满脸泪痕地道:“我……我没贪玩。”

“还敢顶嘴?!”楚荆厉声道,“你弟弟这样小的年纪,在猎场还猎到一只雪狼,颇受魏将军赏识,已准备收他为徒。你可倒好,侯门之后竟然差点被狼吃了,真是丢了整个侯府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