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2/4页)

矮柜需要找人来搬,马车还没雇,索性买一辆吧,再寻个人当车夫,将他一路送回临安。

楚召淮好像再次将自己抽离了。

对,还有和离书。

楚召淮微微抬起视线,伸手将视线所及之处的和离书捡起。

可手刚一动,就感觉面前僵立着的人矮下身,单膝跪在地上,温热的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楚召淮仰头看他。

浓密的下羽睫像是被一滴雨打得乱颤的青叶,微弱的触感一颤,紧接着面颊像是有东西滚落下去,啪嗒声砸在冰凉地上。

他只是不明白。

为何姬恂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吊儿郎当地回来,笑意盈盈。

就好像自己所有的悲伤难过,就是个笑话。

泪水根本不受控制从眼中簌簌砸落,姬恂瞳孔剧缩,单膝跪在他面前,下颌紧绷着,眼底全是楚召淮看不透的情绪。

他轻轻扶着楚召淮的肩膀,低声道:“召淮,先起来。”

楚召淮呆了呆,下意识想要将手腕抽回。

姬恂却用力扣着,不肯松手:“召淮……”

赵伯已哭了一遭,见状赶忙道:“王爷,王妃手腕摔伤了,不可用力。”

姬恂一愣,如闪电似的松了手。

伤处被握得生疼,楚召淮却眼睛都没眨一下,又俯下身认真将地面上的和离书捡起来,整整齐齐折了两下。

姬恂缓缓吐出一口颤抖的气息,再次伸出手去,这次力气用的极其小,试探着得一点点抚上楚召淮的肩膀。

这次楚召淮并未反抗。

姬恂松了口气,刚要将他扶着站起来,一直跪着的付松茂似乎想要再做最后一番挣扎,低声道:“陛下,晋凌之事下官是奉……”

话音未落,楚召淮又踉跄着跪了下去。

姬恂:“……”

姬恂生平头回如此冷厉:“全都滚!”

殷重山见王爷都要怒发冲冠了,赶紧叫来暗卫速速将两个碍人眼地赶了出去。

姬恂气得浑身都在抖,屏着呼吸,再次伸手去扶,只是手刚碰到楚召淮的肩膀,终于听到楚召淮除了“陛下”之外的话。

“别碰我。”

姬恂一僵。

楚召淮跪在那,面容没有半分变化,苍白的唇轻轻动了动,又呢喃说了句:“别碰我……”

姬恂道:“召淮,你先……”

楚召淮忽然毫无征兆将面前的姬恂重重一推。

四周一切好像变得扭曲起来,楚召淮清醒地知晓姬恂假死,肯定是有苦衷的,并不怪他,所以只是轻轻将他拂开而已。

为什么姬恂满脸惊愕?

为什么赵伯、殷重山和姬翊全都朝他而来?

耳畔嗡鸣,似乎有人在歇斯底里地说什么。

“不要碰我——!为什么还要碰我!滚开!”

姬翊几乎连滚带爬地扑上前,一把将他抱住,制住他近乎疯癫的挣扎。

“召淮!召淮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楚召淮好似旁观者,迷茫看着自己拼命在姬翊怀中挣扎,好多日积攒的情绪轰然破开那透明的瓶子。

终于要将他逼疯了。

楚召淮崩溃地恸哭出声,视线只要落在呆愣的姬恂身上就不受控制般地想要挣扎,逃离这个令他如此痛苦的人。

知晓他有苦衷,知晓他情非得已……

那为什么还是压抑不住满心的怨恨不甘?

砰的一声。

脑海中一直紧绷的线,彻底断了。

楚召淮不记得之后如何了,只记得姬翊边哭边伸手捂住他的双眼,嘶声说着什么,视线变得昏暗,连崩溃的意识也一点点跟随着坠入深渊。

丧钟幽幽停下。

璟王府本该因新皇而满心欢喜,后院却是气氛深沉,每个人都皱着眉,下人来来回回将药端来,大气都不敢出。

姬翊已不像之前那般一遇事就知道原地团团转,他干脆利落将晕厥过去的楚召淮安顿好,又吩咐人前去请白鹤知。

再次从寝房出来时,已是两刻钟后了。

姬恂坐在连榻上,正在看空荡荡桌案上唯一还摆在那的西洋钟,视线落在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姬翊缓步而来,垂着眼唤道:“爹。”

姬恂回过神来,瞧见姬翊脸上被楚召淮挣扎时打出来的淤青,神情略微不自然,罕见说了句人话:“这段时日过得挺艰辛吧。”

姬翊颔首道:“勉强还有一条狗命活着,就不算艰辛。”

姬恂:“……”

姬恂听出姬翊语调中的怨怼,眉梢轻挑:“生气了?怨我不该提前告知你?”

姬翊说:“不敢。”

姬恂笑了:“既然不怨,哭什么?”

姬翊脸上带着淤青,眼眶通红,因垂着头的姿势眼泪啪嗒啪嗒从羽睫往下砸,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根本掩饰不住。

殷重山侯在一边,一言难尽看着姬恂。

世子都哭成这样了,还不哄一哄吗?

姬恂无可奈何地朝他一招:“过来。”

姬翊柱子似的杵在那,梗着脖子,不过去。

还真生气了。

姬恂无声叹了口气,从连榻上起身,大掌抚了抚姬翊的脑袋,哄孩子似的:“是爹顾虑不周,不该不告诉你。”

这话明显就是敷衍的话,姬翊跟着姬恂长大,自然一下就听出来他爹根本没有半分后悔,就算再来一次他也还是如此。

姬翊死死握着拳,不知哪来的胆子,终于咬着牙说:“你的确顾虑不周……”

姬恂:“……”

殷重山听世子竟然会顺杆往上爬,垂着头忍住笑。

姬恂道:“姬翊……”

话还未说完,就见姬翊倏地抬起满是血丝的眼,泪水像是海带似的啪嗒嗒往下流,气势却是强硬的。

“我知晓您在京中谋划行事,也理解您唯恐我没出息不懂做戏掩藏,连累您功亏一篑,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从来不怪您。”

姬恂眉眼笑意落了下来。

“……可召淮有心疾,您可以不告诉我,为何不和他提前说,哪怕打声招呼。”姬翊强忍着委屈,语调却满是哭腔,“他自从知道您出事后就一直不对劲,魂不守舍不吃不喝,您难道就不怕他出事吗?为什么这么狠的心啊?呜……”

姬恂伸手将姬翊脸上的泪拂去,沉默许久却不知该如何说。

姬翊越说越觉得委屈,强忍着哭腔还在说:“我一边忧虑他会犯心疾,一边还要料理那群不长眼来招惹他的……呜,您不在,所有人都在欺负我们!”

姬恂眼瞳轻动,正想说什么。

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世子这是怎么了?”

姬翊眼眶全是泪,视线模糊,呆呆看向门口。

梁枋已换了身月白衣袍,脸上已没有临走时的病色,眉眼带着笑,道:“璟王爷得登大寳该庆祝才对,怎么哭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