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跟我走(第2/3页)
可能是节日喧闹的夜晚给了她一些安全底气,也可能是前两天一起救了那个醉鬼后,她对孙锡多少有些改观,没多防备,也不管他怎么看,小九像是讲故事一般,接着刚才话题继续:
“我姥爷不同意他们离婚,说我妈对家里不负责,对我爸也不公平。我妈就急了,说怎么不公平?我姥爷说你当初为什么跟人余凯旋结婚?我妈说不结婚怎么给小九上户口?她一个捡来的孩子,当年政策就是得结婚才能养!”
孙锡大幅度回头看她,见她目光直视前方跳舞人群,侧颜干净又肃穆,眼神却空洞。
余九琪的身世在石城并不是什么大秘密,孙锡自然早就知道,可听她这样毫无预兆提起,仍觉震动。
余九琪倒没什么,语气诡异的平静:“我姥爷说,那你得对小九负责任啊,你养了她就得有始有终啊?我妈说我也没说不管她啊,小九肯定是跟我的。我姥爷说,你问过小九意见吗?她同意你离婚吗?她愿意跟你还是跟她爸你问过吗?”
孙锡有些难耐,刚想开口让她打住,可余九琪语速越来越快。
“然后我妈就把我从厨房拽出来,问我他们离婚行不行?如果我不同意她就不离,她说她虽然跟我爸过够了,但愿意为了我忍。然后又问我如果离了跟谁?说如果我选择我爸,她就立刻出门让车撞死。”
“你猜我怎么说的?我说妈我早就想好了,我支持你的选择,离婚能让你更开心那就离,不用管我。而且我当然选你,我不会离开你。”
余九琪冷笑了下,话越来越快,吐字清晰,声音却颤抖了许多,一口气说到最后。
“我姥爷急眼了,把我拉过来,他说小九你别害怕,你那天不是哭了吗?你不是跟姥爷说不想让他们离婚吗?你不是说你觉得跟你爸更自在吗?你该说说,我在这你怕啥,你有话直说,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想跟谁就跟谁!”
“我姥爷还说,你不用非得当个懂事的孩子,不用非得当好孩子,你别怕,没人会再把你扔了。你别怕,你说实话。”
“他说,小九,做人就得混账一点,啥事都得先寻思自己,自私点!”
“可你猜我怎么说的?我一点没犹豫,我说姥爷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心的支持我妈,我妈她不容易,她当年那么苦了,还费劲把我救活把我养大不容易。”
“我姥爷更生气了,他指着我妈鼻子骂,说我妈把孩子养废了。我妈也急了,说我姥爷就是恨她,还因为多年前的事恨她。我姥爷说你就是招人恨,没有你,你妈和温雅也不会死,然后就把我们俩都赶出来了。”
广场上不知谁领的头,突然一阵欢呼呐喊,原来是一个石城本地名人混进了秧歌队。
“然后我就来找你了。”欢呼声中,余九琪长叹一口气,拖拽出丝丝缕缕颤音。
她慌忙吸了下鼻子,看看周围,突然问:“烟花怎么还不开始?”
孙锡始终歪着头,余光看她,整个人绷紧,小心翼翼:“还有十几分钟。”
“那么久啊……”余九琪嘀咕,“不等了,我走了。”
“不看烟花了?“孙锡突然转头。
“我本来也没有很想看。”
余九琪突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来,在说了那番话后,甚至有些后悔来了。
可她刚起身,手突然被人按住,温热的掌心扣住她几根指尖,按在长椅上。
孙锡按着那冰凉,转头看她,不让走,却也绷着脸不知该做什么。
“我去给你买个糖葫芦?”
“不要。”
“棉花糖?烤冷面?”孙锡观察她脸色,“奶茶?茉香奶绿?”
“都不要。”
她想把手指抽出来,没抽动。
孙锡干脆握住,他知道如果此刻让她走了,就真走了。
“你松开我孙锡。”
“真要走?”
“对。”
“行,那不能白来,至少看点你喜欢的再走。”
孙锡突然松手,起身,两个大步迈下几个长椅,跳到地面,直奔秧歌队的人群中去。
余九琪闹不明白他要干嘛,挺直身子向下看,见他钻进混乱的秧歌队里,一度以为他要扭秧歌,结果没一会,人群里一声尖叫,而后一个男孩子被几个人踹出人群。
小九忽地站起来,没费什么劲,就辨别出被打的人是孙锡,而打他的就是袁轩那三个蠢货。
她急急向下走几步,而后怔在那里,看到孙锡丝毫没有还手,连挡一下脸的防御也没有,被他们用脚踢,用拳头打,用不知哪里弄来的树棍抽了两下。
直到附近巡逻的保安过去,撵走了袁轩那几个人,他才从地上站起来,随便扫了下弄脏的衣服,而后回头,抬眸,漫不经心地看向余九琪。
就在那时候,一阵阵欢呼尖叫声中,第一颗烟花簌簌而起,凌空炸开,星星点点照亮整片天空。余九琪在那绚烂天幕下,低头回视孙锡,清晰地看到他鼻子下面流的血,颧骨上损掉的皮,以及那双比烟花还亮的锐利眼睛。
她打了个冷战,一瞬间觉得他那机敏锋利,却也暗藏卑微的眼睛,像极了一匹幼狼。
在另一簇烟花炸开时,她忽然明白了,她曾以为自己是个收获满满的垂钓者,实际上那都是他抛出来的饵。
那些学校走廊里、公交站和奶茶店后门漫不经心的偶遇,他脸上新新旧旧重叠的引诱人靠近的伤,余九琪此刻站在高处,回想起来,都是另一番酸楚况味。
他明知道她厌恶那张脸的,明知道她恨他的,明知道她曾经把观赏他的疼痛当成压抑情绪的疏口的。
他还是撒下了饵,哪怕那饵是从自己身上割下来的肉。
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余九琪问过孙锡许多次,他都没有正面回答。
烟花秀之后,步行街角落的一间小药店里,孙锡坐在凳子上,余九琪站在他面前,用刚买的药水给他擦血渍伤口时,就曾问过他,为什么?
为什么做这么幼稚,愚蠢又发神经的事?
孙锡仰着头,眼睛却不肯落在她脸上,沉默了一会,只说:“以后不会了。“
余九琪不放弃:“为啥以后不会了?”
他抿唇笑了下:“不用了呗。”
“为啥?”
“就,烟花也看完了。”他笑的更厉害了些。
余九琪也乐了,脸也莫名红了些。
他这才敢看她:“除非明年你还不愿意来。“
药店里的暖气反常的热:“明年?”
“嗯。”他笑起来时,眼神没那么凶,“今年烟花没看好,明年再补上。”
余九琪慌忙垂下眼睛,捏着蘸着药水的棉签擦向他破皮的颧骨,一时没了轻重,他嘶地一声,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