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但我要开始爱我自己了(第2/3页)

“他让我转告你,说你做得很好。”

孙锡突然转过身,扶着隔间的墙壁,痛苦地干呕了起来。

余九琪隔着满桌狼藉看向孙锡,她从不知道孙誉文在给他写信这件事,更听不懂,他说孙锡做得很好,指的是什么。

“真他妈扯淡!”

余凯旋觉得荒唐至极,站起来,绕过所有人,往外走。丁满光跪着,试图拦他一下,像是继续求谅解。

“不可能。”余凯旋停下,看了眼那个病孩子,只说,“除非奇迹发生。”

他大步走出去。

余九琪看到爸爸脚步踉跄,像是喝多了,担心外面风雪交加,门口结了冰的台阶湿滑,跟出去,刚拐到大厅,还没来记得叫他,就听到一声闷响。

小九跑出去看,看到余凯旋果然在台阶上滑到,整个人跌坐在水泥地上,腰垫在突出的石阶一角。

小九过去扶他,余凯旋倔强地甩开她,想自己站起来,可腰上突然一阵剧痛,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在风雪呼号的室外,痛出满头细汗。

小九知道摔得不轻,急出了哭腔,大声冲里面喊。

“哥!哥!你快来!”哭腔更重,大喊,“孙锡!”

孙锡和葛凡一起跑出来,余凯旋僵持着,不肯让孙锡帮忙,可他一米八几的个子,体重也不轻,葛凡一个人弄不了,最后孙锡蹲在他面前,用几乎恳求的语气说,叔,咱们得赶紧去医院,你让我背你,行吗。

余凯旋忍着腰上剧痛,看了他一刻,才垂眸,下了决心,手搭在孙锡背上。

一行人都喝了酒,小九就求店里的员工帮忙开车,直接去市医院。

在路上孙锡就意识到不对劲,怀疑余凯旋腰椎有骨折风险,问他的下肢有没有感觉,余凯旋一时间答不上来。

孙锡将他的腰在后座放平,自己蹲在旁边的小空间,给市医院打了电话,拜托急诊准备担架在门口等,说患者的腰不能动。

到了医院后,一行人随着担架,绕过急诊,直接去了脊柱外科。小九抱着余凯旋的羽绒服全程跟着,葛凡联系孟会红带上证件去办手续,孙锡跟着医生在病房,拉上帘子,医生让他帮忙脱衣服和裤子,做检查。

小九被隔在帘子外面,心急如焚,听到里面余凯旋忍着疼大声叫她,说九?小九赶紧答应一声,爸。余凯旋说,你哥呢?让你哥进来。

小九知道余凯旋不愿意孙锡帮他脱衣服,他不想在他面前如此狼狈,哽咽说,爸,我哥去接红姨了,红姨到了,他怕红姨着急办不明白。

孙锡了然,在里面说,叔,你就把我当成一个护工,一个陌生人,我就给医生搭把手帮个忙,完了我就走,行吗?你别动,头也不能转。

那医生也说,这时候了就别计较那些了,快点吧,把裤子扒下来我瞅一眼,然后去拍个片。

余凯旋沉默着,再也没说一句话。只是医生在问他不同位置身体感应时,闷声答应。

小九站在外面,咬着唇,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仔细听里面动静,随着余凯旋每个回答,简单的“有感觉”和“没感觉”,“疼”和“不疼”几个词,都像是刀子一样往心里扎。

她很想问问是哪里疼,哪里不疼,哪里有感觉,哪里没有,她只能凭猜测,凭对爸爸一个良善之人福报的信念,期望不会有坏的结果。

结束后,孙锡把余凯旋的衣服穿好,医生拉开帘子,说问题不算大,可能轻度压缩性骨折,具体拍个片子看。

余九琪瞬间飚出泪来,重重垂下头。

再抬起头来时,恍然撞上几步远外的那双同样迷茫的眼睛,虽然距离他们从查干湖回来只有堪堪不到十个小时,可从希望满满到慌乱挫败,这一波一波的意外和变故让他们宛如渺小的两只蚂蚁,站在巨大眩晕的命运场里无助对视,均辨不清方向。

外面传来葛凡和孟会红的声音,孙锡收回眼神,识相地往外走,想离开。

撒肩而过时,只短短一瞬,没有做任何准备,小九突然捡起孙锡两根手指,握在手里。

就像不久前他在刑警队的走廊一样,用力捏了捏那两根僵硬骨节,再松开。

孙锡吃痛,转头回望她,小九坚定地看过去,眸光凝凝。

像是某种默契的信号,他们不用说出来,那一眼就懂。

然后平静地暂时断开。

但孙锡并没有走出这栋医院大楼,他在楼梯口突然接到孙婷婷的一个电话,停了几秒,挂断,抬腿匆匆大步爬楼梯去楼上的住院部。

又是一场风暴。

隔了一会,余九琪才知道温雯也来了。

是在等待余凯旋拍片检查时,孟会红随口说了句。

“你妈去哪了?”

提到温雯,小九心里打了个结,闷声:“我妈?”

红姨说:“她也来了,刚刚还看见了。”

“在哪?”

“楼梯口那。”又说,“她像是要上楼。”

小九看了眼楼梯口,又顺着向上瞅了瞅,想起楼上似乎是孙锡奶奶的病房。她不确定她的预感准不准确,趁着孟会红在陪余凯旋,上楼去看看。

还没走到那间病房,刚爬上楼梯,就听到走廊里的争吵声,祈求声,哭声,呵斥声,甚至有无力的拳头砸在人身上的闷响。那些声音,全部都是她熟悉的。

祈求的是那位口音明显的丁满光,他背着生病的孩子来到医院,怀着走投无路下茫然又绝望的心情,向同样被他父亲的罪恶拖累的孙老太太致歉。

孙老太太撑着一把骨头,坚决不肯原谅,将家庭的悲剧又念叨一遍,悉数怪在当时潜逃在这里藏身的丁勇身上,说到激动时,大哭,哭着攥着空拳在丁满光身上砸两下,只激起阵阵灰尘。

呵斥的是孙锡,他想终止这场闹剧,大声劝丁满光抱着孩子赶紧走,在医院引起这么多人围观不好,又说别信那些迷信,去想办法筹钱继续给孩子治病。

围观群众挤了两层,余九琪一眼就看到最外层的温雯。

她仍是一身标志性的黑色大衣,黑色长卷发铺满了肩头,没有凑近,也没有掺和,疏离地埋在人群外,冷眼看着她一手挑起来的,她最仇恨的两个凶手的破败家庭互相撕扯倾轧,像个无情冷酷的审判者。

直到听到丁满光在恳求声中提到两个关键词,她才仿佛闻到血腥的豹子一般,扒开围观人群,走过去,接连质问。

先问丁满光:“孙誉文跟你说什么?他忏悔?”

然后看向孙锡:“什么信?他给你写了什么信?”

余九琪就是在这时过去的,她几乎粗暴地拉着温雯,说走,我爸在楼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