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夜弥天(第2/3页)

“是吗?”

“是啊,听说上学时候大小姐跟同学闹矛盾,她爸还专程去学校撑腰,就是一心肝大宝贝儿!”说完,兼职小哥拿胳膊肘拐了拐南乙,拿话点他,“哥知道你帅,学校也牛,但还是别打这主意了,不好惹啊。”

闹矛盾?

准确来说,是单方面霸凌同学,逼得人自杀,最后为了平息风波,在父母的安排下去国外念书。

他嘴角依旧勾着那点笑,随意道:“嗯,听上去……好像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小哥立刻哎了一声,“就是这意思!”刚说完,老板娘正好看过来,他赶紧弯腰继续拖地离开,当做无事发生。

南乙也注意到了,更准确说,朝他们看过来的不只有方洁,还有她的女儿蒋甜。

视线短暂地相触了一秒,他收回笑容,转过身,走向那一排靶子,一一拔掉上面的箭,收回箭筒。

还差最后一支时,身后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

“你就是新来的射箭教练?”

目标上钩的瞬间,南乙竟有些心不在焉。

扭头看见蒋甜的脸,他的眼前闪过血泊,耳边又一次出现救护车的幻听,但稍纵即逝。

“我中学就加入过射箭部,很喜欢射箭,可惜天分不高,技术一直不大好。听说你很强,能不能教教我呀?”

她笑起来和她爸可真像。

在舅舅留下的文件里,他见过一张穿着制服的照片,那笑容看上去格外正派和敬业,一点也不像会徇私枉法的人。

“当然,我的荣幸。”南乙微笑。

距离正式入营录制有一个多月的空档,他回归校园生活,参加了为期三周的军训。

在此期间,蒋甜来找过他三次。第一次他借口在忙没见面,第二次她则直接跑到了体育场外,大声喊了他的名字。也是那天,他在校园论坛出了名,一夜之间起了几栋高楼,室友把那些偷拍照片发给南乙,他一张也没点开。

第三次是军训结束的晚上,蒋甜带着蛋糕和花在宿舍门口堵住他,这次南乙收下了。上楼后他收到了消息。

[交警女儿:这是我亲手做的哦,你必须得吃!]

[交警女儿:你好冷淡哦,每次我来都怕你不见我,没想到今天居然笑着收了礼物,挺开心的嘛。]

南乙端详着那块精美的蛋糕,裱花堪称完美,只有一小处有被蹭过的痕迹,他转了过来,发现了一个孔洞,那是插牌子留下的痕迹。

很多私房蛋糕手作都会在完成后插上一枚印有自己logo的小牌子,只是这枚被人摘掉了。

[南乙:谢谢,蛋糕很好吃。]

“你们分着吃吧,不用给我留。”

他将蛋糕给了室友,自己推门出去,骑着摩托车在大马路上绕,兜兜转转,莫名就来了秦一隅住的小区。

停好车,南乙踱步到单元楼下,仰起头安静地望着。夜色浓重,半点星光都没有,唯独那扇橙色的小窗散发着温暖的光晕,淡淡的,令南乙逐渐平静下来,耳边的幻听也消失了。

大约半小时后,灯熄灭了,南乙也独自离开,没留下任何痕迹。

后来的几天,他都行踪莫测,蒋甜无处可找,而029的兼职,他也谎称生病,请了几天假。但会点赞蒋甜的朋友圈。

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让她颇有一种不得到手誓不罢休的态度。南乙看到了她在ins上的回复,说自己暂时不打算回欧洲了。

入营前一天,南乙去了医院。

已经是十月中下旬,北京忽然就变了天,路边的银杏不知什么时候就金灿灿的了,晃得人眼发酸。他在门诊大楼外买了份糖炒栗子,拎着去往耳鼻喉科。

刚到门口,他一眼便看到了父母,小跑过去,没开口,只扬了扬手里还冒热气的栗子,对着爸爸南维成打了个[对不起我来晚了]的手语。

南维成笑得温柔,伸出手。他乖乖弯腰,让爸爸摸头。

“你爸本来都不想让你来的,怕耽误你上课。”

“课上完了我才来的,放心。”他剥了一颗板栗塞妈妈手里,“妈,医生怎么说?”

“没说什么,得先做几个检查,我去缴费,你陪陪你爸。”

看见一个空座位,南乙带着父亲过去。从小到大,医院几乎成了他最熟悉的地方,小时候是爸爸带着视物不清的他四处求医,现在是他陪着听障残疾的爸爸。

平时在外沉默寡言,可面对父亲,南乙打起手语来又快又多,像个真正的孩子,总爱一口气说许多话。

[爸爸,我马上就要去集中录制的地方比赛了,学校那边我也办好了手续,你们放心,有时间我会溜出来看你们的。]

父亲的手语打得很慢。

[比赛会很辛苦吧,你要多睡觉,多吃饭,别担心我和你妈。]

没有多的座位,南乙蹲在父亲面前,摇了头。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南维成取下身后的旧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打手语解释。

[上次你在家找这个,没找到,你妈还以为是她打扫卫生不小心丢了。我们把家翻了个遍,在你衣柜的角落找到了,带过来给你。]

盒子里放着一条项链。

细细的银链子上缀着一枚红色拨片,正面是一颗心脏的手绘线稿。拨片微微旋转,露出背面的手工刻字痕迹——YIYU0731。

孔是他钻的,链子也是他自己穿的。

拨片是秦一隅的。

这是他巡演第一场安可时扔到人群中的。很玄妙的是,那么多人伸手去抢、去接,谁都没接到,那枚拨片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可南乙回家时,脱下外套。

咚——

拨片落地的声响。

他握紧了项链,对父亲笑了笑,又伸出大拇指,微微弯曲了两下。

[谢谢。]

失而复得是件好事,可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随身戴着,而是连同盒子收进口袋。交完费的母亲折返回来,三人一同去做了检查,在医院花了一下午时间,依旧没有得到一句准确的、肯定的答复。

这样的事他们早就习惯。

为了给外婆的枉死讨一个公道,父母四处奔走,殚精竭虑。怕影响南乙,他们很少在他面前提。无论是求助媒体,还是举大字报抗议,父亲从没带过他。只要在家,他们就会给南乙一个和美的、与仇恨无关的氛围。

但他太聪明,小时候放学时,只要看到是舅舅来接,就知道爸爸妈妈又去“想办法了”。

10岁的某个深夜,母亲接到电话,带着他匆匆赶到医院。在急诊病房里,父亲躺在床上,血从他的耳朵往外淌,染湿了床单和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