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崭新纪念(第2/4页)

他说着,眼睛亮亮的,“物归原主了。”

秦一隅有时候想,自己的人生如果能量化,大概全是由波峰和波谷组成的曲线,高光很多,缺憾更多,全都无法复制,也弥补不了,他早就习惯了。

可在这其中,竟然有一个小小的谷底能得以填补。

原来他的人生也有失而复得的时候。

“谢谢你邀请我。”

南乙俯下身,主动亲吻了秦一隅的嘴唇。

“不用谢,我当时就是想揭穿你。”秦一隅掐了他的脸,“吓唬吓唬你。”

他撑着沙发,亲了亲南乙的鼻尖,然后起身,来到之前已经布好的、隔沙发三米左右的椅子前,清了清嗓子。

“欢迎南乙同学前来参加我的复出live!现在观众到齐,吉他手也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他从椅子背后的琴包里拿出一把白色的反手木吉他,坐了下来。

不知为何,明明十几岁起就开始弹琴,大大小小的演出也不计其数,可就算站在音乐节的现场,面对上万人,秦一隅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忐忑过。

“不行,我好紧张,你快对我说加油。”

南乙点头:“加油。”

“好的小幽灵。”秦一隅取下手套,抱好琴。

天还没亮,天幕呈现出浓得像墨的深蓝,他们处在这片近郊的至高点,白色工厂、灰色高速公路,公路上不灭的连绵路灯,在寒风中呼呼转着的发电风车,层峦叠嶂的黑色山脉,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可他却仿佛回到了那个燥热的夏天,黑漆漆的livehouse,站在台上的他背着吉他,面对台下几百号观众,他想的却是,自己特别邀请的观众不会来了,那个总跟着他的小孩儿,湿漉漉的小幽灵。从那一晚起,他走向一个声色犬马、万众瞩目的璀璨大道,却失去了自己的影子。

还好命运是个圆圈。

“我反手才练没多久,可能弹得不会太好。”

南乙有些讶异,他没想到一向自信到认为全人类都应该喜欢他的秦一隅,也有这样的时候。

“你是最棒的吉他手。”他沉声说。

秦一隅笑了:“这我知道。”

他说着,低下头,拨了拨弦,低声说:“这首歌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写的,我想过填词,但觉得不太合适,所以还是保持原样。”

南乙有些疑惑,秦一隅极少cover别人的歌,基本上都是自己写,这种“复出”的重要时刻,他怎么会选其他人写的歌。

但很快,当吉他声出现时,他就意识到什么,一边听着,一边又觉得不可能,一定是自己搞错。

直到秦一隅的轻声哼唱出现。连没有作词的部分,都用一模一样的“嗒啦啦啦”替代。

南乙不自觉蹙起了眉,他很想看清,视野却越来越朦胧,环绕的星星灯散发出的光辉不断延伸、拉长,将黑暗吞噬。这里变成被阳光浸透的冬日书房。

爱和音乐真是可怕,居然能让他重新见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

“你出生那夜,北京下了雪。”

“我忽然了解生命的盈缺。”

某个瞬间,眼前的恋人和逝去的亲人重叠,他仿佛也回到了孩提时期,长大一些了,还缠着有拖延症的舅舅,问他什么时候把这首歌写完。

[时间长着呢,我肯定会写完的,哎呀你就别催啦,小不点。]

舅舅,其实我们真的没那么多时间。

但是没关系,我原谅你的食言,也原谅你的拖延。

就像你写的,生命总有盈缺。

你离开之后,出现了一个很爱很爱我的人。他弹了这首不被其他任何人知道的歌。

从这个瞬间开始,南乙走出了痛苦而美好的梦境,也悄悄别过脸,拭去了眼泪。因为秦一隅的声音实在太特别,和任何人都不一样。这是他听过无数遍的音色,陪他捱过无数个夜晚。

他第一次这样温柔地弹唱一首歌。

没有舞台,没有设计好的灯光,穿着朴素的黑色外套,手指缠着创可贴,脖子上戴着他亲手编织的贝斯弦choker,下面还吊着他自己的拨片项链,随着他弹琴的动作,那颗小小的、红色的外置心脏也微微晃动。

明明天赋异禀,随便弹弹也是别人扒谱都学不来的solo,现在却返璞归真,没有加花,不带修饰地弹唱着这首歌。

南乙人生中收到的第一首为他而写的歌。

“柔软的小怪物,快坐上我的肩膀。”

“别哭泣,别迷惘。”

唱到最后一句时,秦一隅终于抬起头,和南乙对视。他的眼睛也变得湿漉漉了,小动物似的。

“你有宝石般的双眼,金灿灿的心脏。”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尾韵消失在空中,记忆的闸门关闭,天际线浮现出浅浅的蓝色,夜色在这首歌里融化了。

秦一隅将琴放下,也站了起来,掌心还在出汗,脸上有很明显的忐忑,但下一秒,南乙就朝他走来,抱住了他。

他们都有很多话要说,却又同时梗在喉咙。

就这样沉默地相拥许久,秦一隅听见南乙在他怀中说“谢谢”,于是他摸了摸他的后背,也回了一句“谢谢”。

“以后我们一起把这首歌写完,好吗?”他问南乙。

“嗯。”

南乙点了点头。

“本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新年惊喜,想在跨年夜那晚,转零点的第一时间,弹给你听,但是……”秦一隅有些犹豫,还是避开了敏感词,“我看到那起新闻,知道了具体的日期之后,就改到今天早上。”

南乙抬起头,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从今天的第一秒开始感觉幸福,一点点都好,我也想让你以后想起12月31日,不要只是舅舅离开你的日子,也是秦一隅重新开始弹吉他的那一天。”

秦一隅眼里含着湿润的光,“我也是你很重要的人,所以你以后会记得的,对吗?”

南乙望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会记住的。”

他并不奢求用一首歌彻底覆盖所有伤痛,但只要南乙爱他,只要他够努力,波谷总有一天会填满。

“你听哭了没?”他抱着南乙问。

“没有。”南乙面不改色地否认。

“真的没有?”秦一隅很震惊,“我都快给我自己唱哭了,舅舅要是在估计也得陪我哭。”

“你本来就很爱哭。”南乙说完,又补充道,“那是我舅舅。”

“都一样,咱俩谁跟谁啊。”秦一隅搂着他,“下回带你去见咱妈,她肯定特喜欢你,可惜爱你在心口难开了。”

“你能不能别总讲这种地狱笑话。”南乙有些无奈。

“好,不讲了,吉他手秦一隅的复出演出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