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3页)
“你的学生会找你指导生活问题吗?”
陈谦梵说:“不太会,有导员负责。”
他一边说,一边帮她把门打开,问:“你有什么问题?”
等陈谦梵坐上车,她瞧瞧他,倒是没开口。
寂静几秒,他好奇回视:“嗯?”
温雪盈还是没吭声,默默望天。
陈谦梵没将车子发动,把车里灯打开,暗暗一层,照亮彼此,他有些好笑地打趣着她:“你就像个乌龟,我戳你一下,你就动一下,我不戳你,你就求我戳你。”
温雪盈被他这个形容逗笑了,“我哪有啊!”
狡辩完了,她又小小纠结了一下,“说都说了,那开个会吧——车里可以吗?”
陈谦梵很大度:“可以,你说。”
“你那天问我为什么躲起来,其实是因为我爸爸妈妈的事情,我当时不太想说,因为太复杂了。”
她说完,顿了顿,等他回答。
陈谦梵倒不意外:“猜到了。”
温雪盈跟他交代了那天的前因后果。
他默默听着。
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夹杂了情绪,叙述就显得不太客观,温雪盈打扮得再成熟,一低头,小细节里的举止全然像个小孩,她轻轻抠起了手指。
“我觉得我的家庭对我的影响很大的,慢热也好,对人的排斥也好,都跟我父母脱不了关系,我恨我爸爸,但我不恨我妈妈,可是我也不喜欢她,我不喜欢她处事的方式,对爸爸的纵容,我真的是有点恨铁不成钢,她很多的表达,观点,我根本不能接受,但是我又改变不了什么,经常觉得自己很幸运,他们的确给我很不错的家庭条件,有时候又会想,生在这样的家里真的好累啊……”
她说着,瞄他:“你能理解我吗?”
陈谦梵不置可否,沉吟过后,他说:“父母对孩子的影响确实很大,但我个人是觉得,人过了25岁,学有所成,有了自己的事业追求,是有能力自我重塑的。只不过你现在还小,对家庭多多少少还有依赖心理,处理这个矛盾只是时间问题,你不用把它想得太过难以逾越。”
温雪盈想起来:“说到这个,你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陈谦梵问:“什么?”
看起来他是真没听见昨天她的那句话。
温雪盈说:“看到我妈的样子,我就觉得读书没有什么用,我还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改变不了爸爸,拯救不了妈妈,上学说到底就是为了拿学历吧,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有什么用了。”
陈谦梵又想了一想,说道:“但是你要知道,你在一个你认为很糟糕的环境里,拥有了很好的特质,崭新的思想,能够和他们的血液完全切割开,甚至不断抗衡。
“你在自我的矛盾,和外界的矛盾里一次次痛苦,也在一次次地成长。爸妈不停地规训你,让你成为他们的样子,然而你在突破规训,活出你的个性。
“你说读书的意义是什么?”
他看着她,这样一针见血地反问,让温雪盈略感神经刺痛,眼皮轻跳。
陈谦梵总结道:“你获得了一套独立成熟的世界观,是属于你自己的,不会为他们而撼动。”
温雪盈揣摩了一会儿,又问:“可是我的世界观还没有教会我要怎么解决问题呢。尤其是想到我妈,我真的很想让她清醒一点,看到她维护我爸爸我就特别生气!”
他说:“妈妈的难题是妈妈的,既然她选择了忍受这样的生活,那就不要去参与她的决定。”
温雪盈似懂非懂看着他。
陈谦梵说:“打个比方,你不喜欢吃鱼,我告诉你吃鱼补充营养,给你夹一筷子,三岁的你听了我的话,兴许愿意尝试,三十岁的你,看我给你夹一筷子你不爱吃的菜,只会在心里骂我有病。”
这个比方让她憋不住笑了一声。
他接着说:“我一般不会对学生说教,就是这个道理,到这个年纪,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逻辑,不管这种成型的思维模式正不正确,它都不会再为外力改变。”
“成年人改变不了成年人。”
仿佛听了一个残酷又现实的真相,温雪盈呆呆地看着他。
陈谦梵说:“所以处理大人的关系只能通过磨合,想着把对方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的意思是让我别管我妈了?”
“也可以说你压根管不了。”他说,“其实不用太执着于改变别人,你找到适合你的轨道,把你的世界观好好地运行下去,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人,你们再一起建立一个全新的领土,它走在时代的前面,变成界碑,旗帜,这样想,人生是很开阔的。”
“是不是?”
温雪盈思考了半晌,摸摸下巴:“糊弄学。”
又是新鲜的词汇,他问:“什么意思?”
温雪盈解释:“就是敷衍,她说什么,你就答应她,嗯,对,特别好,太棒啦~”
陈谦梵听闻,饶有兴致一笑:“实不相瞒,我和我妈就这样。”
“真的呀。”温雪盈竖起耳朵听八卦。
他说:“她有时候很唠叨,爱说重复的话。我把耳机开到最大声,等她停下来喝茶,我就知道该我发言了,慢慢地点头,嗯,您说的都对。”
温雪盈想笑,又问:“可是,你不是说任何问题都要解决吗?敷衍过去也叫解决吗?”
“这也是一种策略。”陈谦梵说,“现实生活不是戏剧,没有那么多的皆大欢喜,你理解我我理解你,是不可能的,总会有妥协。”
陈谦梵不爱给人灌鸡汤、打鸡血,所以不会刻意去美化理想或者人性。也正因为他的话过于真实,所以发人深省。
他顿了顿,又道:“说得更残酷一点,你的父母能陪你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生命的长短是一方面,空间是另一方面。
“你现在应该纠结,能不能跟我相处好比较重要。”
温雪盈一愣。
怎么就话赶话地说到这儿了……
但是也特别在理。
她急忙正襟危坐,双手摆摆好,像是又想深,不吭声了。
“心情好一点吗?”陈谦梵问她。
“嗯。”
“看来我还是有一点用。”他慢慢地、轻斜一下唇角,“散会吧。”
说着,陈谦梵缓缓把车倒了出去。
温雪盈还在琢磨:“我尽量在重塑自己了,可是他们给我的影响太深了,特别我爸爸给我的阴影,很难剥离,真的能解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