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第2/3页)

在这短暂的几秒钟之中,降谷零的思绪彻底迟钝起来,各种想法在他脑海之中盘桓。

他只能听见自己从喉咙中发出毫无波澜的声音来:“……从几年前开始的?”

“七年前。”灰原哀立刻意识到降谷零是在询问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补充了另外一句话,“……至少。”

降谷零有些恍惚,脑海之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和茫然。

没有任何色彩的光辉挤在他的胸口,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然后不敢置信地——将录像中那血淋淋的一切和鹿见春名联系在一起。

这怎么可能呢?组织里地位特殊、连琴酒都不放在眼里的告死鸟,为什么会经历这种残忍的折磨?

并且至少从七年前开始的时候,鹿见春名就在经历这些残忍至极的实验了。

……原来时间已经这么久了。

直到看到这些录像,他才真切地意识到——怪不得鹿见春名在七年前要叛逃。

不管是谁,在经历或者被解剖、被刀割伤身体上每一寸皮肤、最后根本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这些痛苦无比的事情之后,都会无法忍受地想要逃跑吧?

所以鹿见春名叛逃了,并且一藏就是四年。

而在他叛逃的四年后、现在的三年前,鹿见春名又为什么会再次回到组织呢?……原来是因为他。

他找寻到了告死鸟的踪迹,毫不留情地将之关进了华美而毫无自由可言的鸟笼之中。

降谷零感觉到苦涩的意味涌了上来,酸苦在他口腔之中弥漫,他甚至有些头晕目眩,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他的眉心在一抽一抽地痛,神经触梢所感觉到的都是潮水般袭来的痛感。

即使没有受伤,但仅仅只是看着那些画面,他都觉得无法忍受了。

降谷零从前并没有因为将鹿见春名送回组织这件事后悔过。

——也许有过愧疚,但是在鹿见春名个人的利益、和他在达成目的之后换来的社会安定相比,降谷零连自己的个人利益都能够选择牺牲,何况是被他视为犯罪分子的鹿见春名的利益呢?

唯一产生了一点“不应该”的情绪的那次,是三年前,诸伏景光暴露卧底这件事的时候——在那个痛苦到窒息的血色残阳的傍晚,降谷零头一次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将鹿见春名带回到组织之中来。

鹿见春名没有回到组织,诸伏景光就不会和他搭档,当然也不会因为搭档的关系而露出马脚,继而被鹿见春名发现端倪告诉给琴酒。

如果不是鹿见春名,诸伏景光也许就不会死。

……如果不是他将鹿见春名带回来,诸伏景光也许就不会有事。

那么归根结底,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行为,才给诸伏景光带来了危险。

他将鹿见春名这只自由的告死鸟重新关进鸟笼之中囚禁,所以告死鸟也报复一般为他带来了灾祸,肆无忌惮地向他宣告诸伏景光的死亡,给他带来的只有绵延不绝的痛苦。

降谷零不可遏止地在那个时候对鹿见春名产生了迁怒的恨意,而在那个时候……鹿见春名又恰巧地再次消失了,他失去了可以针对和发泄怒火的对象,只能将这份恨意压在心口。

在此后的时间之中,降谷零从未放弃过调查诸伏景光暴露事件的内幕。

随着不断地调查,他才逐渐发觉……警视厅公安部中可能存在着组织派进去潜伏的卧底。

而在情报组待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得到的信任越来越多之后,降谷零也获得了更多有关诸伏景光暴露事件的信息。

组织在公安里确实是有暗中助理的人存在的……而那个人在鹿见春名提出对诸伏景光的疑虑之前,就已经得到了诸伏景光是卧底的情报。

所以不管鹿见春名有没有提出疑虑,诸伏景光的暴露都是必然的,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他终究逃不脱这一死。

在知道这些事、又不清楚鹿见春名失踪后的生死时,降谷零心中原本对鹿见春名的敌视逐渐淡了下去。而剩下的那一点心头的刺,在发觉诸伏景光还活着之后彻底消失,最终只剩下天长日久的浅薄的愧疚和不好意思酝酿出来的善意。

这些善意在此刻又变成了一柄最锋利的刀刃,在录像播出后凶狠地扎进他的胸膛之中。

从前他所怨恨的那一切都与鹿见春名无关,而他的所作所为,却真实地将那个少年推向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七年前的鹿见春名不知道承受了这样的痛苦多久,又在无尽的痛楚和血腥之中煎熬了多长时间,最终才下定决心要叛逃……他本来可以自由的。

降谷零还记得鹿见春名在那家店里时轻松自在的样子,那个时候没有琴酒随时监督他,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一个人去做,也没有那些反人类的实验,鹿见春名看起来整个人都很好。

鹿见春名本来也可以一直这么自由轻松下去的。

但降谷零——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他选择了国民的利益,选择了社会的安定,唯独没有考虑过鹿见春名本人的感受,甚至在发现鹿见春名在组织内如鱼得水的时候,放松了一下心中被煎熬着的愧疚。

即使后来他知道鹿见春名实际上是实验体,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实验。

正常人如果经历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怎么也不可能维持着正常的精神状态吧?至少鹿见春名在和萩原研二相处的时候,和正常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区别,连降谷零也看不出来鹿见春名有遭受过非人折磨的精神问题。

所以即使知道鹿见春名是实验体,降谷零也不认为鹿见春名真的遭受到了什么折磨……大概就是抽一点血配合实验之类的吧?

但眼前的录像将降谷零一直以来所单方面认为的假象给打破了。

原来鹿见春名一直忍受着这样的痛苦。

原来他一直都是血腥的人体实验之中的实验品。

原来他在血腥和痛苦构筑的无尽地狱之中挣扎了七年。

也许不止七年,也许他本来可以不用被折磨,但是降谷零伸出了手……却并不是拉鹿见春名一把的手。

他推了一把,将鹿见春名推入了地狱,让他继续在沸腾的痛苦之中一年又一年地煎熬下去,始终摆脱不了组织,也摆脱不了残酷的人体实验。

降谷零后悔了。

这是降谷零第一次深切地感到后悔——后悔当年不应该丝毫不顾所谓“犯罪分子”的意愿,就擅自将鹿见春名带回组织,擅自让他承受本来已经逃离的痛苦,擅自让他在深渊之中沦陷。

是他把鹿见春名推入地狱,是他给予了鹿见春名血泪与痛苦,让鹿见春名深陷囚笼之中,无法逃离,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样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