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第2/4页)

“zero,你打算……”诸伏景光开口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异常喑哑,振动的声带像是火烧,炙热干涩的感觉沿着舌根攀爬,“……怎么做?”

只要交上去,只要如同内海将人本来想做的一样,公开这些录像,那些想要得到鹿见春名这个不死者的国家、又或者别的组织,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疯狂地扑上来。

也许甚至用不着他们公安出手,那些利欲熏心的人就会主动替他们将组织消灭,然后志得意满地接收组织的遗产——这遗产当中当然包括鹿见春名,以及研究所的那些资料。

松田阵平显然对“zero”这个本来不应该有那么多人知道的真名作出了反应,这个词将他从刚才看到实验录像的惊惧之中拉了出来。

在看到刚刚的录像之后,松田阵平脑海里走马灯一样闪过了鹿见春名数次救他的片段。

摩天轮、再到不久之前的仓库,每一次鹿见春名都选择了以命换命。

潜意识中,也许鹿见春名认为他的生命是不值得被珍惜的。

——因为经历了这么多痛苦的实验,因为被迫承受过不计其数的死亡。

明明他自己才是那个深陷泥泞,需要被拯救的人,却仍然选择了背负一切痛苦,在地狱般的实验中煎熬,即使自身难以保全,还是努力地对他们伸以援手。

七年啊……鹿见春名挣扎了七年,被桎梏了七年。

这个认知让松田阵平觉得难以忍受,心口抽搐着疼痛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扯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衣袖,但拉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衣摆之后,发小却完全没有作出反应。

松田阵平疑惑地偏头去看自己的发小,诧异地发现萩原研二的状态完全不对劲。

——那双如同紫罗兰一般的眼瞳是收缩了一圈的,瞳孔毫无焦距,视线散漫而没有落点。

萩原研二僵立在原地。

他没听到诸伏景光叫出的那一声“zero”,也没感受到松田阵平拉他衣摆的动作。

从录像中的内容在他眼前开始缓缓播放的时候,萩原研二就陷入了一片空茫之中。

所有的声音都在那一瞬间如同退潮一般远去,萩原研二的世界之中不再剩下任何声音,只有播放中的录像带,以及被截取下来的噪点与杂音。

萩原研二是在场唯一一个全程都没有将视线挪开屏幕的。

他完整地看完了每一段录像,将所有的细节都纳入眼中,视线始终凝聚在躺在实验台上的鹿见春名身上。

他的恋人浑身赤裸,但萩原研二的心中却升不起一星半点的旖旎来。

他珍视的恋人,就连只是扭伤了脚踝、生病低烧都会心疼地难以自抑的恋人,在实验台上却要经历这种痛苦。

这些拉不到底的录像是重叠在一起的剑刃锋利而闪烁着寒芒,莽撞而一往无前地扎进他的胸口之中,带来几乎要将整个人劈裂开来的钻心的痛苦。

从伤口处流淌出来的不是鲜红刺目的血液,而是如同实质的痛苦。

那种残忍的、完全没有人道的、痛苦到了极点的事,就算这个时候再怎么觉得无法忍受,萩原研二也无法说自己能够承受。

他不能,那么鹿见春名难道就可以吗?

从七年前认识直到今天,鹿见春名在他面前表露过很多真实,而萩原研二向来敏锐的观察力也能察觉到这一点——鹿见春名在他面前并没有伪装过什么。

他真实的内里并不入表现出来的那样锋锐,是融化中的冰,柔软但并不刺骨。

可这样的鹿见春名从来没有在七年中向他求助过……哪怕只是表露出一点都没有。

他的恋人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没有露出痛苦难忍的表情,因为那种不死的体质,身上也从未出现过录像中那样恐怖至极的伤痕——不死者的体质悄无声息地将一切血腥都掩盖了。

录像中的宫野志保操纵手术刀的手很稳定,刀锋精准地按照预定的那样落在少年的肌肤纹路上,将灯光下惨白的肌肤切开,血液顷刻间就滚了出来,将银白的长发浸染成血色。

萩原研二却觉得这每一刀像是切割在他的身体上一样。

他的胸腔也随着录像中鹿见春名的身体一样被剖开,露出血淋淋的内里,流出红色的粘稠的疼痛。

他在那瞬间被巨大的疼痛侵袭了五感,几乎喘不过气来。窒息让他的心脏在瞬间被缩进,像是有无形的手掌握住那颗跳动的心,凶狠地施加痛感。

萩原研二知道鹿见春名对痛觉并不敏感。

痛感迟钝的少年感觉不到大多数疼痛,即使之前被爆炸中飞溅的碎片割伤、被子弹贯穿身体,鹿见春名也几乎没感觉到过什么剧烈的疼痛。

当然是会痛的,就算不敏感,被刀直接剖开身体怎么可能一点痛觉都感觉不到?

不会痛并不是掩盖这残忍实验的借口,更何况鹿见春名是会感到疼痛、会流血的……并不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的怪物。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那些轻描淡写的话语的掩盖下、在漫不经心的话语的粉饰下,鹿见春名一直在经历的是这样残忍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鹿见春名也从未因此而崩溃过,唯一的一次哭泣还是因为与他失约了。

萩原研二从未如此清晰地察觉到鹿见春名对自己的这份感情,但至少在这个时候……他宁愿自己不清楚这件事情。

不想让他珍视的人经历这些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痛苦,不想让他被迫承受这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

每加诸在鹿见春名身上的一道伤痕,即使没有施加给萩原研二,他也切实地感觉到了好像自己也被一片一片隔开的痛苦。

明明很想哭,但眼眶却异常干涩,随之而来的是灼热。

他心口燃烧着盈满怒气的火焰,伴随着不断侵袭的痛感。

疼痛,能感知到的除了疼痛就是疼痛。

心脏发出尖锐的鸣声。

即使再舌灿莲花,言语的浅薄也无法抵消鹿见春名真实受到的那些伤害,他甚至无法真的和鹿见春名感同身受——那样的痛苦根本无法想象,只是用眼睛去看都觉得无比痛苦。

就连他自己都是这样,更不用说亲身经历了这一切、并且这种痛苦很可能还会继续持续下去的鹿见春名了。

萩原研二不可遏制地对那个组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刻骨的恨意。

恨意的种子从眼眶根植入他的胸腔之中,缠满肋骨,被怒火点燃,在他的身躯内燃烧起来,喉管之中因此而泛上了血腥味。

那个对鹿见春名作出这种残忍事情的组织绝对不能再存在。

他终于闭了闭酸涩的眼眶,像是要平复心中翻滚的怒气一般缓缓舒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