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3/3页)

只有陈默,从头静默到尾。

看着老人瘦骨嶙峋的身体,陈默内心的压抑再添一层,同时告诉自己决定虽然难下,但他知道这场告别没有对错。

之后就是马不停蹄的葬礼。

爷爷的年纪算喜丧,他一辈子结交的旧友亲朋无数,杨家几兄弟在这件事上难得齐心统一了想法,必须大操大办,风风光光。

陈默住进了爷爷生前住的宅子,留下整理遗物,没有参与操办的过程。

遗物里,陈默看见了这几年每年老人生日和自己的合影,都被单独保存好好安放着,看见了老人随手留下的手记,诸如:孙子今天提醒了什么,有点啰嗦。诸如:别忘记告诉张嫂,给小默留宵夜,他今天加班。

大部分竟然都和自己相关。

点点滴滴,将这几年的时光化为实质。

最后告别那天,是个雨天。

陈默一身黑。

墓地里的人来来去去,走了大半,陈默打着伞,始终站在墓碑侧前方没有挪动。

他看见自己的名字也赫然在石碑之上,在密密麻麻的后代当中,不算显眼。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上。

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的时候,陈默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石碑说:“高中那会儿我就从杨家离开了,可直到今天,我才算是真正和杨家没有了关系。”

陈默突然就有了倾诉欲一样,长时间没开口,让他声音有些哑,继续说:“只是这个过程比我以为的要久,也比想象中要难。”

“你面对得很好,一直都是。”席司宴肯定,他伸手拿下陈默手里的伞,把他那把挪一半遮到陈默头上,看着他说:“还有你父母挽回关系的态度很明显。他们在山脚等你,不过我知道你不愿意,已经替你拒绝了。”

陈默看向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

席司宴丢下了那把多余的伞。

伞仰倒溅到了泥里,任由雨水冲刷,渐渐积蓄起带着污泥的水。

席司宴看了他许久,在说出那句:“在你原本的人生里,爷爷是不是早就离开了?”的问话,陈默突然就想起了那段早已远去的一生。

那个自己,从出生就注定了结局,人生如同一场漫长潮湿的大雨,没有什么雨过天晴。

连隔着轮回的他自己,都要把他忘记了。

忘记了高考那天的雨有多大。

忘记杨家别墅里常显拥簇的后花园。

忘记杨氏集团那栋大楼的冰冷。

也忘记了最初,榆槐村那条走向转折的路。

“是。”陈默说。

闪电劈开天幕,雨更大了。

席司宴的一切反常都有了解释。

自己都能重新来过,他知道了这件事好像也没什么离谱的。

陈默甚至没问他时间,走上前一点,取过席司宴手上另一把伞放下去,让所有的一切彻底暴露在白日之下。

雨直接砸下来的时候,陈默看着他说:“是,死于脑梗,没有受多大罪,从未曾进过icu。席司宴……他还是离开了,在多了短短的三年之后。”

席司宴被洞穿的心脏,彻底好不了了。

冷雨夹着寒风呼啸穿过,留下一片疮痍的荒土。那是“席司宴”再也找不到一个叫陈默的世界,也是带着浑身伤痕走到这里的,他的爱人。

那五年,怎么就还是分开了。

明明不一样了,却又还是留他一个人。

席司宴隔着大雨把人抱过来,抓他淋湿的头发,紧勒他单薄的腰,一遍遍重复:“那不是失去宝贝儿,三年不短,以后都不会了。”

半个小时以后。

山脚等待的豪车,等来了浑身湿透的两个人。

小林被吓死了,拿着伞急匆匆跑过去,“席总,陈先生,天,你们怎么淋成这样?”

陈默打开车门把席司宴推进去。

皱眉道:“把他平日里放后备箱的衣服取来,还有医药箱。”

“哦哦,马上!”小林一想到席总后背那大片伤,头皮一阵发麻。

等他三两下取了东西跑到前面,刚好看见席总扯了陈先生的衣服,而陈先生也在挣扎,怒声:“席司宴,有伤的是你。”

“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席司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同时朝打开的车门外伸手,“拿来。”

“……哦,哦好的!”小林立马递过去。

他总觉得席总有点不太一样了。

具体也说不上来,大概就是他对此刻怀里的人的掌控达到了一种不容拒绝的程度。

小林不敢多问一点,也不敢看陈先生被剥得已经半裸露的肩头,直接关上车门跑远了。

只是心想这是在山上吵架了?陈先生不会吃苦头吧?

都说席总近来脾气不好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