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3/5页)
宝星笑说好。
宋亓良也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女学生,随意地瞥去一眼,顿了顿,又细看了看。
那女学生已被她大哥牵在手里,转身往外头走去了,马尾辫似在空中划了道看不见的涟漪。
宋太太冷眼看着宋亓良,鼻腔里轻嗤了一声。
没多久,宝星过来禀报,说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宋亓良移步休息。
宋亓良笑说:“九小姐下回去吉隆坡,我做东。”
梁稚脸上只挂着极为客气的笑意:“谢谢宋先生如此客气。”
宋亓良和宋太转身走了,周宣笑着跟梁稚说了声“恭喜”,这才跟上前去。
用过午餐,宾客大都散了,梁稚回房间休息。
她脱了礼服裙,正由兰姨帮着拆解头发,听见门口有脚步声,转头一看,是楼问津进来了,便立即将头转了回去。
兰姨料想两人有话要说,“我就在走廊那头的房间,阿九你跟姑爷有什么吩咐,叫人喊我一声。”说罢带上房门走出去。
过午白烈阳光倾洒一地,黑白棋盘格的地砖上摇曳一丛蒲葵的影子,室内静悄悄的。
梁稚侧低头,自己拆着发上剩余的几枚黑色一字夹。
镜中人影一晃,她余光瞥一眼,楼问津背靠梳妆台,一手轻撑在台面上,低头打量她。
她缓慢拆下夹子,一枚一枚归拢在一起,不看他,也不说话。
楼问津出声了:“你真有过找宋亓良帮忙的打算?”
梁稚没想到他会问这,不知道他用意何为,但这段时间与楼问津相处,她从来是防御姿态:“怎么,你觉得他没本事帮我?”
楼问津低着头,一双眼睛匿于玻璃镜片之后,不知情绪,“我要做的事,其他人帮不了你。”语气轻描淡写,反倒叫人无从质疑。
意思是,只有他本人能帮她。
“你很得意是不是?”梁稚将一枚发夹轻掼在台面上,“看我像只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最后还是不得不向你这个始作俑者低头。”
楼问津顿了顿,“你以为我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警告我安分守己别存异心?楼总你大可放心,宋亓良没有夺人妻室的癖好。”她转过头,盯住楼问津,“况且,我要报复你,也绝对不会假以他手。”
她目光锐利,像是盯牢了猎物一般。
“那我拭目以待了,梁小姐。”
梁稚清楚自己只是虚张声势,目前自己自保都难,何谈报复。
楼问津那副气定神闲让她又恼又怒:“能不能出去?你打扰我午休了。”
楼问津轻笑了一声,但他并没有说什么,真就起身走了。
晚宴仍有二十来位宾客,结束以后似意犹未尽。
这里头既有公司的大客户,又有专司进出口业务的政府官员,自然开罪不得。
梁稚却不愿再陪同,她劳累一天,困顿之极,只想先行回家休息。
难得楼问津也并不勉强,同宾客解释几句,说先将夫人送到门口,叫他们移步酒店的酒廊,他稍后便到。
梁稚走到酒店门口,一部车子正候在那儿。
她说:“不用车,我散步回去。”东家酒店离红毛路的梁宅咫尺之距,步行片刻便到。
楼问津却吩咐司机:“送太太去科林顿道。”
梁稚拧眉看向楼问津。
楼问津语气平淡不过:“梁家现在人多口杂,你去我那里更清净些。”
他拉开了后座车门,掌住,等她上车,姿态不容置喙。
梁稚才不信他有这样的好心,分明是为了让她去他的宅子,而故意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弯腰上了车,反手便去拉车门,“嗙”的一声,摔得车门都晃了一晃。
楼问津后退半步,脸上表情极为平静,张嘴最后说了句什么,隔窗看去,那口型隐约是“早些休息”。
……还真拿自己当体贴入微的丈夫了。
梁稚别过目光,抱住手臂,让司机开车。
此地离科林顿大道不过两英里,一转眼便到。
车开进院子里,那大门是敞开的,意式的住宅,却也学梁宅贴了一副大红对联,下了车,梁稚走近细看,对联内容是:
月圆人共圆,看双影今宵,清光并照
客满樽俱满,羡齐眉此日,秋色平分
[*注1]
扎奇娅瞧见梁稚进门,有几分惊讶,但立即迎了上来,拿蹩脚中文笑吟吟地道了句:“新婚快乐。”
梁稚兴致不高,应了一声。
扎奇娅又问:“太太饿不饿,需不需要吃点夜宵。”
梁稚说自己累了,想现在去休息。她提步往客卧走去,却被扎奇娅拦住,说她现在已经是宅邸的主人了,怎好继续睡客卧,让楼问津知道,她们肯定要挨批评。
她说:“太太你稍坐一坐,我去二楼将主卧再收拾一下。”
梁稚在客厅里歇了片刻,扎奇娅下楼来,说主卧已经收拾好了。
扎奇娅领她上楼,介绍主卧各类物品陈列之处,最后叫她早些休息,有事随时吩咐,便下楼了。
主卧是个面积极为宽敞的套间,容纳了阅读角、衣帽间和浴室,还有一个拓展而出的户外阳台。房间家具一应是乳白和原木色,点缀以盆栽的柠檬树和散尾葵。
靠南的窗户嵌着一扇拱形玻璃窗,半开着,外头是庇城墨蓝净澈的天光。
梁稚粗略环视一圈,穿过衣帽间,走进浴室。
衣帽间的换衣凳上放着一套白色真丝吊带睡衣,浴室墙上铜环挂着毛巾与浴袍,托盘里装着她平日最喜欢的某香氛品牌的香波和沐浴乳。这些东西,显然是楼问津提前叫人准备好的——果真是绸缪良久,请君入瓮。
浴室同样有一扇拱形圆窗,靠窗摆放一只白色猫脚浴缸,与她在梁宅的几乎一样。
梁稚将浴缸进水龙头打开,再去卸妆洗漱。洗过头发,包上一顶浴帽,将自己浸入浴缸中。
她闭上眼,忽将整张脸都埋进水中。闭气至氧气耗尽,肺叶发疼,这才抬起头来,大口喘气。
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上睡衣,去床上躺了下来。
今日精疲力尽,几乎阖眼便要睡着,不似过去这一阵,几乎总要失眠到半夜。
将要睡着前一刻,她抬手揿灭了台灯,翻个身,任由自己沉入黑夜。
外头仿佛起了风。
梁稚听见窸窣声响,和沉闷风声,骤然惊醒——热带地区时有暴雨,窗户忘关,要是雨飘进来,怕要淋湿地毯。
她坐起身,预备起床去关窗,却在这一刹那悚然惊觉,床边有人。
黑暗中呼吸沉缓,夹杂些许酒精气味,和几不可辨的烟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