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6/6页)
一路,他将伞面尽可能地朝着她倾斜,可她漫不经心地,拖着箱子,走出了一条极尽曲折的路线,使得他也要跟着她不断地修正。
进电梯,直至上楼,无人出声,只有一前一后,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楼问津把收起的伞立在门边,掏出钥匙打开门。
迟疑了一瞬,才将鞋柜门打开,拿出里面的一双拖鞋。
梁稚识得。
她搬家的时候,遗留下的她的拖鞋。或许清洗过,鞋面干干净净。
楼问津把伞放进一旁的伞桶之中,指一指沙发旁电话,“自便。”
他因为见她发丝上沾了蓬蓬的雨雾,于是率先走进浴室,去找一张干净的浴巾。
走出来时,却见她正站在沙发对面五斗柜前,看着摆在那上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相框,一张曾被她撕碎的合影。
可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现在看来,它竟似完好如初,没有一点破损的痕迹。
楼问津走过去,极为自然地伸手,把那相框扣了下来,而后把浴巾递给她。
梁稚两手抓住了浴巾,展开,去擦自己的头发。
忽听噼啪声响,抬头看去,是骤来的一阵风,刮过了没有合上的晒台玻璃门。
墙脚处,那被她抛下的虎尾兰,窜高了好多,叶子饱满油润,绿得发亮,反映在白色的墙面之上,影子里也泛着绿意。
“楼问津。”
“……嗯?”
“你记不记得,有一天也是下雨。”
“记得。”
是在梁宅,梁稚刚过二十岁的生日,那天骤然下雨,梁小姐所有的计划全部泡汤,闷闷不乐地坐在后院的屋檐下看雨。
他是过来汇报工作,却临时被她叫住,让他过去,陪她一起。
台阶生凉,他在她身旁坐下,她托着腮,望着雨滴汇聚在宽阔的旅人蕉的叶子上,又顺着叶脉,一滴滴地砸下来。
滴答。滴答。滴答。
她突然转头,与他对视。
绿森森的雨天,拂过她发丝的风,都带着一股饱湿的水汽。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就在他被盯得将要维持不住一贯的冷淡时,突然开口说,楼问津,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他说,什么事。
她却突然语塞,又慌忙地把头转了回去,而后气恼地踢了一下台阶,站起身就跑了。
“那天……”梁稚把头转过来,望住他,“……我其实是想跟你表白。”
楼问津瞳孔微放。
自电话亭旁见面,就一直被他压制的心跳,此刻终于不受控制地失速。
“……是吗?”
“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面吧。”
雨或许停了,自然,也有可能是他的呼吸,不然怎会觉得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许久,他伸出手,迟疑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停顿一霎,便坚决地往自己面前一带。
她鼻梁被撞得有点疼,暗恼地抬头,他却正好低下头来。
微微挣扎的手被紧紧握住,按在他心脏剧烈跳动的胸腔之上。
她睫毛眨了几次,最终安然地歇落。
在抬起双臂环抱他的同时,顺手把倒扣的相框,又立了起来。
楼问津。
实在觉得痛苦,又无以为继。
可怎知痛苦不是人生之底色?
只有在这样的痛苦里,我才稍觉得心安。
那么,就罚我此生的每一天,所见的第一眼。
都是你。
只有你。
[正文完]